青松绿洲陆沉之后,月岚和杨涟便带着凡意向望京城赶路。
以月岚二人的武者造诣,全力赶路的话不出半月便可赶回望京,只不过凡意这个孩子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他们一路上需要时刻关注他的身体情况,因此在青州一处小城购置了一架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而行。
这一日,杨涟正在驾驭马车,车内的凡意仍在昏迷,月岚慵懒地躺在马车顶上晒着太阳,卓绝的风姿引得道上其他路人纷纷侧目。
有不少策马而过的少年刻意放缓马速,慢慢靠近月岚的马车,故意提高声量试图吸引这位马车上的洒脱女侠。
杨涟对此都是一笑置之,月岚更是全然不在意外界的纷扰。她正回忆着松山一战,神机尊主们神鬼莫测的神机术手段,慧空大师改换天地的武道绝技,还有……
月岚不由得想到车内这个孩子,千机圣主竟能重塑林崇肉身,连武学修为都能复刻,最后机缘巧合之下竟全部涌入了这个孩子体内,让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转瞬间就拥有了二品巅峰的实力。
或许也不是机缘巧合,这一切都是千机圣主的谋划,为的就是想要将林崇的武学完整复现在人间,再创一次一剑开天的奇迹。
大日炎炎,月岚张目对日,以二品宗师的目力也无法看清太阳表面的纹理,反而越是凝望,双目越是刺痛。月岚不由的举起右手,既遮住了阳光,又仿佛是将太阳握在手中。
这高远的天道啊,就像这太阳一样遥不可期,自己如何才能真正触碰到呢?
月岚心中黯然,千机圣主举手投足间的威能,令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正当月岚思绪逐渐飘散之时,突然感应到车内的凡意突然有了动静,她坐起身来,身形飘落到车前,车厢前的杨涟已经先一步进入车内。
只见车厢内的卧榻上,凡意小和尚缓缓坐起身来,两眼茫然,正在四处张望。
杨涟看着这个孩子,一时有点拿不准,不清楚他现在是否还在林崇武道的控制之下。
下一刻,月岚便走了进来,直接了当地问道:“小师傅,你还认识我们吗?”
凡意愣愣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杨涟都有点担心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不过凡意的眼眸逐渐出现了神采,缓缓开口道:“我认识你们,在后山,你们来帮我们打坏人。”
然后凡意抬头张望,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啊?寺里的师傅们呢?”
随后各种混乱的记忆尽数涌出,凡意不由得抱头哀嚎,冷酷恐怖的机甲傀儡,浴血奋战的诸位师叔师伯,还有不知所踪的柳翠,一幕幕场景不断浮现在凡意脑海中。
而更诡异的是,在凡意的记忆深处,又出现了无数陌生的记忆,那是一个叫做林崇的陌生人的记忆……
“啊!”
凡意的意识瞬间被记忆淹没,体内林崇的内劲轰然冲破慧空大师内劲的压制,浑厚的内劲顿时撕裂了整架马车,凡意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
月岚与杨涟都是脸色大变,月岚第一时间飞身跃起,直追凡意而去。而杨涟看着马车被破坏后的碎片正在急速刺向周围的行人,当即气沉丹田,一脚踏地。
“定!”
杨涟的内劲化作无形波动如风般扩散,瞬间扫过每一片碎片,顿时将其全部凝固在半空中。虽然凡意只是无意间迸发的内劲,但毕竟是蕴含着二品级别的内劲,要瞬息间制住所有碎片还是让杨涟受了轻微的内伤。
而这神乎其技的一幕,落在周围的行人眼里更是如见神仙下凡,惊骇之余纷纷跪倒在地膜拜杨涟。
杨涟对这场面倍感无奈,也不理会行人,身形一闪便向凡意二人飞行的方向追去。
而此时凡意的身形化作一颗流星,直直地砸入了不远处的一座荒山,月岚随后落在一旁,她便看到了何等诡异神奇的一幕。
只见凡意周身散发着宛若烟尘的光芒,原本光洁的头顶飞速长出黑发,而面容竟也逐渐发生改变,与林崇少年时有了三分神似。
凡意转头看向一旁的月岚,双眼迷离,沙哑着嗓音问道:
“我是谁?”
月岚惊骇不已,难不成这就是千机圣主的手段吗?竟可以让一个人强制转变成另一个人。
月岚有一种直觉,只要她现在开口回答凡意就是林崇,那么林崇就将借着凡意的身体重生,连记忆和修为都一般无二。
月岚与林崇自幼相伴,在接任各自职务前又曾一同游历闯荡江湖,期间二人互生情愫。但林崇生性木讷,心中又始终因为童年的遭遇对夫妻感情存在阴影,二人便一直没有正式表露心迹。
在那次任务前,月岚本想向林崇吐露心事,送出耳边那条黎族姑娘自幼绑扎,只为了送给情郎的彩色发辫。
但她又担心这样就会想烂俗话本一般,相约战后白头偕老,那情郎便一定会战死沙场。因此她便没有开口,待到林崇真的战死,甚至尸骨无存,月岚更是心碎欲裂,只后悔当初没有和林崇挑明,留下了一生之憾。
如今月岚竟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与林崇重逢,可以朝夕相处,了却心中遗憾,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月岚缓缓上前,轻柔地抱住了这个迷茫的少年,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
“你叫凡意,是松山寺的小和尚。你有两个好朋友,凡觉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小和尚,小翠是山下柳二爷家的小孙女。”
月岚终究不忍心让这个孩子失去自己的人生,若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一个孩子成为别人的替身,月岚也无法原谅自己。
“师兄应该也不希望自己这样苟活吧。”
月岚心中默道。
而怀中的凡意双眼也逐渐清明,面容身型逐渐变回原样,只是一头黑发还是披撒在肩上,小和尚结青丝了。
月岚看着再次沉沉睡去的凡意,转头看向刚刚赶到的杨涟,说道:“不耽搁时间了,我们直接回望京吧。”
说罢月岚便再次冲天而起,化作飞星划破长空。
杨涟摇头苦笑,看着眼前地面的大坑,不由感慨二品宗师来去如风,已如神人一般,而自己现在还得惨兮兮地靠一双腿跑回望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