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的傍晚,林崇二人来到了一片沙漠绿洲,绿洲中央有一座矮山,此山大约只有百丈有余,在山脚便能隐约看到山顶的寺庙。
林崇二人在山脚密林中找了一个山洞坐下,此时他们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富商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寻常农民的打扮。
紫衣侯开口道:“崇儿,此去向西五百里便是千机军营,你在此地等我。若没有这个神机珠,那我便回来,若是真的有,那我便尝试能不能夺走。”
“若我成功夺得神机珠,三日之后我会将它放在此地向北二十里的一处戈壁滩内,那地方不大,只有几个风蚀城堡,到时候我随机掷入一个风蚀城堡内,然后再引开追兵,你搜索一番便能找到。”
林崇说道:“师父,不如我随您同去,这样也能有一个照应,得手后我们再分头逃离。”
紫衣侯笑道:“傻小子,千机尊主最擅长操控万物,你境界不够,一旦接近他的军营便会被他察觉出来,反而会误事。但若是我成功得手,你能帮我拿着神机珠直接离去,那便能帮我分担很多压力。”
“我虽然不是千机的对手,但茫茫大漠他想要抓到我也不是易事,我大可以跟他拖个十天半个月,你成功脱身之后便可以找庆王他们过来接应我。”
林崇点了点头,心知紫衣侯说的不错,自己若是跟着师父,反而是拖了他的后腿。
此次任务,紫衣侯便是负责直面千机尊主的追击,而林崇则是需要将有价值的情报送回大越。
紫衣侯抬头看着眼前的矮山,蜿蜒的山道在山林中若隐若现,最后通达山门。
放大五感,山门牌匾布满裂纹,其上的松山寺三个大字也已经十分斑驳,但山门之中还能穿出依稀的僧人诵经的声音。
紫衣侯脸上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转头对林崇说道:“这松山寺独守这一片大漠绿洲,照应着山下的数个村庄数百名百姓,实在是功德无量。你在此地这几日不可随意打扰山门,两日之后你在戈壁滩等我。”
“弟子明白。”林崇拱手行礼道。
紫衣侯轻轻点头,也不再多言,纵身而起,转瞬之间便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
林崇看着师父的身影消失,转身走入了身后的山洞。
在接下来的两天,他将会在这里静修。
夕阳西落,初春的大漠傍晚寒气逼人,随着阳光的消逝,整片绿洲泛起了淡淡的薄雾,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林崇盘膝独坐山洞内,心中却仍在回忆两日前沈玉使出的那惊世一剑。
按说沈玉是从五品偃苗助长到的三品,根基极其不稳,对武道的感悟仍停留在五品,为何最后能施展出如此惊艳的一剑。
“那一剑……”林崇以指化剑,在面前慢慢划过,尽力模仿着那一剑,动作轻柔无声,但意境不凡,面前的山壁随着林崇的手指轨迹缓缓的出现一道剑痕。
“不对,还是不对。”林崇摇了摇头,收回右手。
前两日赶路途中,林崇便问过紫衣侯这一剑的奥妙,紫衣侯只答道这是每个二品宗师都需要经历的阶段,找到自己的道。
这话紫衣侯当日在清玄署也说过,只是林崇还是没能悟透。林崇倒也不会妄自菲薄,在武道一途上,自己也算是有天赋的,但长期以来忙于玄衣卫公务,疲于应付朝堂权谋,跻身三品之后,他便很少有时间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武道之中。
紫衣侯还笑言道:“哈哈,那看来得我死了以后,你才会像沈玉一般悟出这一剑。”
林崇觉得不好笑,他不希望自己的师父死。
他的父母因为饥荒,易子而食,将他换给隔壁村的村民,他侥幸活下来后,曾觉得自己的父母都不可靠,因此对所有人都心怀戒备和恨意。
但是后面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本性卑劣的人,即使为人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也未必能多好。
而本性善良的人,即使素不相识,也会对旁人倾囊相助,自己的师父,就是后者。所以林崇觉得,还是不应该因为一两个人的恶劣而否认了所有人的善良。
“在我大越,强者愈强,却也不会肆意欺凌弱者,弱者都有机会成为强者,也不需要走什么歪门邪道,文人读书,武人习武即可。这世道,岂不干脆吗?”
数日前紫衣侯的话语再次回响在林崇耳边。
“干脆?是指人人独善其身,只专注于自己的事吗?不对,师父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林崇闭上眼睛,回忆着紫衣侯的言语,再回忆起自己习武点滴,再回忆更久远的,自己儿时遇到的那个人……
林崇再睁眼时,已是满脸泪水。
“原来师父的意思不是独善其身,而且人人都有奋斗的目标和机会,武者习武,文人读书,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能出人头地,不需要去伤害别人而获取利益。”
“陈铁娄肖之流,他们口中的所谓的难处,无非是给自己伤害他人找的借口。”林崇轻声说道,缓缓站起身来,走出山洞,抬头望着满天星辰。
“天道酬勤,莫向外求。”林崇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心中的枷锁悄然碎裂,虽然是不伦不类的拼凑了儒学和佛理的八个字,却道尽了林崇此时心中的所思所想。
周身内劲自行运转,不再是玄衣功的运行轨迹,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特功法,独属于林崇的武道绝学!
山野之中,虫鸣鸟啼,今夜正如往常每个夜晚一般平静,而此刻林崇体内山河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脉如河道,肌肉如土壤,筋骨如山川,林崇的内劲此时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漫出了经脉,冲刷着肌肉,洗涤着筋骨,整座人身天地都被重新塑造。
三品武者可以断肢重生,修补天疾。二品宗师更是可以再生造化,重塑肉身,这是一种武道权柄,到此境界,便能飞天遁地,掌观山河,宛如人间仙人。
因此上二品与中二品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纵使林崇此前已是三品武者中的佼佼者,也未必是紫衣侯一招之敌。
但此刻,林崇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真正傲立于武道宗师之列。
“师父,弟子已经是二品了,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和弟子切磋一番。”林崇目光投向西方,心中默念道。
随后林崇闭上眼睛,让内劲缓缓外放,无声无息地蔓延,扫过一只只鸟兽,扫过一间间农舍,扫过一个个熟睡的人,扫过整座松山,最终笼罩整片绿洲。
这便是体内山河映射天地,气机流转不息,方寸之间尽在掌握。
突然,林崇察觉到山脚下有几处地方有什么东西阻断了他的气机流转,而且其中有一处是刚刚出现的。
林崇脸色一凝,他对神机术也颇有研究,但是此时松山脚下出现的诡异气机却不是他熟悉任何一种神机术。
林崇顿时身形一闪,跻身二品之后移动的速度上的提升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悄无声息的穿梭在自己掌握的一方天地之中。
只见林崇无声的来到那一处地点不远处的一个树梢之上,双目凝神,只见到那一处有两架赤金色小型傀儡,正将地面上的一个大坑掩埋,在坑边的一块巨石上还坐着一名面容普通的少女。
“居然有人?”林崇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的感应之中,此地空无一人,只能感觉到一种未知的神机术在运转。
至于这两架最高等级的赤金甲和这名神秘少女,若不是肉眼所见,便如同空气一般。
“看来是身负某种隐蔽气机的秘术或是秘宝。”林崇暗道,同时仔细观察着这名少女。
只见少女此刻正坐在巨石之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双手之上的十只黑色戒指,林崇一眼认出那是高级控物师所佩戴的玄戒,只有玄机境的神机术高手才有能力使用。
神机术使用者统称为控物师,控物师普遍都会在十指之上佩戴戒指用于控制事物,凡机境只能驾驭凡戒,内部有蚕丝连接物体进行操控,但只能控制事先连接好的物体,且距离有限。
灵机境所用的是灵戒,内部所用的是特制的金蚕丝,更为坚韧,而且可以强行控制被丝线缠绕的物体。
玄机境所用的玄戒,则是类似于林崇的天玄一般可以对使用者气机做出反应,生成无形无质的丝线,随意操纵身边的万物。
至于在此上的天机境与神机境的存在,使用的仍然是玄戒,只不过操作更加出神入化,有着种种奇异的运用,因此诞生出许多种神机术的类别,如今的五位尊主,便是代表了某一种神机术的极致。
林崇见这名少女年纪不过与月岚相当,但居然已经是玄机境高手,颇为惊讶。
这说明这名少女已经掌握了某一种或者数种神机术的真意,以她的年纪而言,可以算得上是天纵奇才。
不过就武道境界而言,林崇一眼观之,少女不过六品,虽然也算不错,但相对于其神机术境界而言,只能算是稀松平常了。
此时那两架赤金甲已经作业完毕,少女正在周围观察,看样子正准备离去。
林崇也不打算打草惊蛇,准备等她离去后去看看地下埋入了什么。
既然做了这么多布置,林崇相信她肯定对松山有所企图,总会回来的。
但是林崇突然眉头一皱,因为他听到两里外的山道上传来一些声音,好像是几名儿童,而且不一会便会来到近处,行踪毫无遮拦,想必不一会就会被这名少女察觉。
若是少女怀疑自己行踪暴露,说不定便会起杀心,而若是林崇出手相救,则更是节外生枝。林崇虽然自认能够击败少女,但是操控两架赤金甲的玄机境控物师一心想逃,林崇也未必能够拦得住。
最主要的是,此时山脚下那种未知的神机术法阵已成,贸然动手,逼得少女发动此阵,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夜深至此,怎么还会有小孩子下山来呢?”林崇有些无奈,身形闪动,片刻之后便来到了山道一旁的密林之中。
只见两名小和尚和一名小姑娘,各自背着一个大竹篓,手中拿着一根行山杖,一蹦一跳地从山上下来。
他们此前的对话,也都落到了林崇耳中。
“凡意,你说的那个马齿苋真的能治好方丈师父的病吗?”
“你还不信?我问你,方丈师父现在是不是每天都在咳嗽?是就对了,我跟你们说,我小时候……”
“哎,你现在才九岁,你哪来的小时候啊?”
“阿翠!你不要插嘴,我现在是九岁,可我要说的是我五岁时候的事,那不就是我小时候吗?”
“哼!那你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