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铜锣被送走了,刘汉山心里一阵轻松,好似搬走一块千斤巨石。他扭动腰身,晃动臂膀,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啊”的一声呐喊,沉闷的回声在黄河岸边不断回荡,盖过黄河的波涛声,岸边芦苇荡里的小鸟噤声。邵大个看到,随着刘汉山的伸展,身上肌肉隆起,如大力水手,臂膀和脖子上的青筋似一条条蚯蚓长虫,在皮肉里蜿蜒蠕动。刘汉山感到从心底长出一股股神奇的力量,下钻脚底,上蹿头顶。此时前面有座山,刘汉山也能一把推倒,甚至能翻过个来。
二人站在黄河大堤上,举目眺望,远处一条宽且长的明亮带子,上面翻着浪花,空中罩着雾气,轰隆隆巨响,滚滚波涛顺流北下,这该是黄河了。
黄河九十九道弯,最后一个直角大弯在兰封县张庄村。由于黄河水一直从西流上东,在这里突然折头向北,直角处形成大面积的黄河滩。每年洪水到来,黄河滩过水面积逐步扩展,形成万亩水面。这里水流从主河道随心所欲分出,恣意流淌一圈后又回归黄河。
黄河放荡不羁的性格和横冲直撞的脾气,在黄河滩留下纵横交错的河道和遍地水潭。秋冬枯水季节,河滩似湖泊平静,水潭逐步分开,或独立存在,或手牵手共生。水潭上面是一层澄清的黄河水,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黄色泥浆。
洪水退了,芦苇茅草叶片把水潭装满掩盖,秋天积攒,冬天腐烂,来年开春,水潭里成了黑乎乎的泥浆。年复一年,这些黑潭深不见底,邪事儿频发。每年有一些牲畜和人走进去,莫名丧命。
黄河水冲刷出深不见底的水潭,也造就一个个凸起的沙滩。秋冬季节,河水枯竭,在芦苇深处,黑潭身边,总有一些不规则的或大或小的沙滩陆地。这些陆地沙滩成为老抬土匪栖息的窝点,割草打鱼的落脚之地。
立秋三天,寸草结籽。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河滩上的芦苇叶子开始枯黄,芦花渐白,不久苇絮就可以飞飘起舞。
芦苇依水而居,只要有水有河,它就疯狂蹿长,野蛮扩张。在水边扎根、拔节、分蘖、抽穗、扬花,在水里挺直无数细长翠绿的身躯,繁盛茂密、蓊蓊郁郁。水是它的催生剂,有水,它就能呈几何级增长,几年时间,它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片接一片,一方连一方,沿着河滩水域,一去数百里,把这种壮丽绵绵延延送到云海深处。那铺天盖地的气势,是黄河岸畔一道令人心醉的景观。
到了八月之后,亭亭玉立的苇秆和狭长的苇叶开始由青白转为枯干。饱满的苇穗由淡紫转为粉白,芦花开始盛放,蓬蓬松松白花花的。洁白的芦花随秋风悠悠地飘飞,交织成一层层,一团团白云,像精灵一般向着蓝天舒展着自己飘逸的身姿,丝丝缕缕的如春天的柳絮,飘飘忽忽像淡淡的云絮。
眼看着付二憨跟侯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后,他们才缓缓站起身来。两人动作麻利地将散落在一旁的镰刀和子炮一一拾起并整理好,然后转身朝着芦苇荡的方向迈步而去,准备去找寻老抬。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眨眼间,一个人影便出现在眼前,正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刘汉水。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冲着刘汉山喊道:"哥,等……等等我!"
听到声音,刘汉山不由得一怔,随即开口问道:"铜锣呢?怎么没看到他人影?"刘汉水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吧哥,我已经把他安全送到你老丈母娘那里去啦。"
“那就好。”刘汉山点点头,“我们赶紧去找老抬,免得他们跑了。”
三人进入芦苇荡,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刘汉山发现前面有动静,他示意两人停下。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看来就是他们了。”刘汉山低声说道。
他们悄悄地靠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