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月记得,乡下的那个邻居夫子是个怪人。他是两榜进士出身,与人家的官职越坐越高不同,他因为耿直好管闲事的性子,这官是越当越到最后甚至被人陷害,直接被赶出官场。对官场种种的作派,他心灰意冷之下反回原籍,在乡间做起了孩童们的夫子。
在乡下的时候,这位邻居夫子最是看不惯收养她的那户人家欺负于她,几次的出声维护。有一回见原主扒在学堂窗外偷听他讲课,教考下发现原主学得极好。便出面以需要奴仆打扫学堂卫生为由,让原主做了学堂的洒扫丫头。起初收养她的那户庄户人家是不肯的,但学堂给出的工钱很是诱人,于是便同意下来。
就这样原主暗中跟着夫子学了五年的功课。夫子没有教她女人们素日里学的女则之流。用他的话说,她骨子里太过逆来顺受,再学那些反倒不好。他教原主四书五经,诗史典藉之类,想的是多少改变些她的懦弱性子。夫子的打算本没有错,但他没错估了那户人家心肠狠毒的程度,原主稍有不听话,不是打就是骂,再不然就不给饭吃,饿上几日。本就是个孩童,性子就这样被一点点磨平。因此,几年下来,原主的学问做得很是不错,但是这气性是半点没长。正因如此,在回府的路上,原主被王婆子给搓磨死了。
一年前,那户人家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女主识字的本事,惊怕京里大府的怪罪,便死活不让她再去学堂。几个月前,京城大府里忽然关心起原主来。那户人家本以为刘紫月是要被京都里的大家族终身流放在外的,惊喜之余,他们急于居功讨赏,只说按照大夫人的要求,将大姑娘教养得十分乖顺听话,完全个是没脾性人,极易拿捏掌握。刘紫月现下想来,当时的那户人家怕是只字不敢提她在他们眼皮底下偷着跟夫子读书的事。
青藤性子燥些,见刘紫月半天闷不吭声,只坐在摇椅上自在,她上前扶住摇椅的把手,将摇椅停了下来:“姑娘,读书的事情,您好歹在院中做做样子,奴婢想老爷太太们总不至于真教考您功课。如今要紧的怕还不是这个,府里的流言,传得实在太难听了,咱们可怎么办?”
青竹担忧道:“是呀,姑娘,咱们女孩儿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也不知道是哪个爱嚼舌根的,竟然将老夫人与大夫人的病与姑娘您扯上关系。”
青藤道:“青竹姐姐说得对,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不安好心,叫我知道是哪个干的,非饶不了他。”
刘紫月捏着一朵小小的黄色桂花,一片一片地将花瓣儿扯下,任风吹走。她淡定地笑着道:“你急什么,总会知道。一个流言怎么能够,到时候咱们总能看得清。”巫盅术刚了结,关于她命硬克亲的流言紧接着传了起来。一波接一波,府里果真是不太平了,一个个都使出手段,想要从她身上谋好处,这回就不知道背后那人真正的目的何在?
老夫人的病,大家心里明白,多半是装的。哪有那么凑巧的事,老爷让老夫人给镇国将军夫人赔罪,老夫人就病倒了。摆明了是不肯给镇国将军夫人低这个头,死要面子罢了。再后来,老夫人的病越发地重了,大抵是三夫人逼得紧,不想从三夫人手里将管家的事务接过来罢了。这点刘紫月在上回给老夫人侍疾的时候,有一回听三夫人在老夫人屋里的谈话就看出。
老夫人直到现在都懊悔自己千方万计地从大夫人那里夺得管家权的行为。吴家世出寒门,根底浅薄,就算是有着大爷的步步高升,若没有大夫人嫁妆支撑着。吴家与真正的世家大族比起来,也不过是一副空架子。大爷虽说有不菲的俸禄,可是素日里人情往来,应酬颇多,一年下来,基本剩不下什么很子。这些年大夫人将嫁妆里的部份铺子与庄田拿出,将收益充作公之资财,才得以使吴家各房众人都维持着豪门权贵挥金如土般的奢侈生活。
大夫人管家这些年,老夫人光是看着大夫人主持府里中馈光鲜威风的一面,并没有真正在意府中的各项花销。就算是大夫人偶有报怨她私自贴补不少,可是老夫人耳朵里听着,心里却是极不以为然的,总认为她那个有本事的儿子,能挣。
老夫人没有料到大夫人将管家大权交出来的同时,将原本放在府里公中支配的那几个最大收益的铺子与庄田的收益全部拢了起来。老夫人和其它几房的夫人这才想起,那几间铺子与田庄,原就是大夫人的嫁妆。本想着,靠着管家能为自己和其它几房挣些私房体己,可是被大夫人这一弄,再看府里日常的巨额开销,管家的人反倒要贴进不少银子。
老夫人与镇国将军夫人闹得实在不愉快,而二房与三房都参合进大爷置外室的事情曝光,四房又是个病秧子,不中用。因此,从老夫人到几房夫人,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扯开面子,前去请大夫人接回管家之权。三夫人管了几日的家事,见家中用度是一日日吃紧,隐隐有捉襟见肘的趋势,便也想做起甩手掌柜,死活叫老夫人将管家的事务接去。老夫人虽然素日里疼二房三房疼得紧,可是真到出真金白银的时候,也不见得谁比银子亲,索性她病着,那就病个彻底些,自此后成天的躺在床上哀嚎。于是府里就有了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传出。
而大夫人的病先是被气出来的,后来应该也是装病。掏心掏肺,好吃好喝地供着府里诸人。可是人却不领情,反而吃里扒外联合起外人来对付她。大夫人养了这些日子,身上的病已经无甚要紧,只是心里着对大爷与五姨娘的事隔应得紧,又加上五姨娘再一次有孕的事,大夫人对于大爷的情意倒有些心灰意冷来。
府里的吃穿用度是一日不如一日,刘紫月见大夫人只冷眼瞧着。大夫人的嫁妆铺子与公中田产都被她收了起来。她管家多年,对于府里的用度应该心里明镜似的,离了她的嫁妆贴补,公账上的银子眼见着就要见底了。而大爷的俸禄与府里那几间铺面的租银照例是每月月中结算,还差着一个月呢。刘紫月想大夫人许是堵着一口气,有心叫老夫人与其他几房看看,府里离了谁都行,就是不能离开她。有心借此狠狠地敲打众人,也好叫大家都明白,离了她的吴家也不过是个寒门破落户,伪权贵罢了。别以为吴家靠着她发达了,就能轻易地将她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