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这个深夜,天空翻涌的乌云令夜色更加浓黑可怖。卫珣简单地收拾了些细软,趁着夜深人静翻墙而出,向约定的地方走去。
镜湖边的山上有一条出城的山路,只因山高路窄,平日只有一些樵夫药农经过,绝少人来。
卫珣抱着包袱跌跌撞撞走在狭窄曲折的山路上,好不容易才来到一处石崖边。这里有一个天然石窝,旁边长着一棵大树,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隆隆,竟下起暴雨来。卫珣紧紧抱着包袱缩在石窝中苦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阿绫来,心渐渐冷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回去也是不能够。
卫珣狠狠心,抱紧怀中的包袱,独自向山路走去。
先前雨实在太大,如瓢泼盆倾一般,本就难走的山路已是泥泞一片。
卫珣深一脚浅一脚,刚走了不远,突然一脚踩空,竟向山崖边滑去。惊惧之下,他顾不得包袱细软,双手紧紧拉住崖边一棵细小的树苗,使尽全力想要爬回去。
这树苗本就根浅,这一拉拽之下竟被他连根拔起。手中骤然脱力,卫珣只得一声惊叫,便跌落了悬崖。
不知昏迷了多久,卫珣渐渐醒来,只觉浑身剧痛,也不知伤在了哪里。他躺在原地喘息许久,试着动了动手脚,似乎并未骨折。
卫珣咬牙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深水溪边,两侧都是高耸的悬崖。只因掉落时被崖边生长的茂密灌木矮树所挡,这才侥幸逃得性命。
云开月出,皎洁的月光破开浓稠的夜色映照在溪边。卫珣呆呆地坐着,只觉心底一片澄明。先前为爱甘愿赴死的决心,转而变成了对新生的渴望。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他心想。
一声嘶鸣声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循着声音方向看去,竟是一匹落单的马在岸边徘徊,不停发出短促的悲鸣声。
卫珣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向那马走去,大约走了十几步远,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面朝下俯趴着。马用鼻子不停地拱,那人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卫珣从未见过死人,害怕得想转身逃走。一个侥幸的念头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驱散了恐惧,驱使他鼓起勇气,慢慢向躺着的那人走去。
见他靠近,马警觉地打了个响鼻。卫珣先伸出手安抚住马,再看向地上那人。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束髻,发簪已经脱落不见,只在不远处散落着一顶长脚罗幞头,身上的织锦半臂、圆领罗衫、铜扣躞蹀、皮靴等等俱不是梁国款式。虽面朝下看不清脸,从身形依然看得出是名青年男子。
卫珣猜这男子应是齐国行商,趁夜赶路,遇上恶劣天气,又不熟路况,不慎跌落悬崖而死。他颤抖着手将男子翻过来,猛见到这张摔得血肉模糊的脸,不由大骇,惊叫着跌坐在地。
尽管浑身上下颤抖不停,那个念头却在脑中越发清晰。
卫珣努力平复心情,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道:“今日兄台命丧于此,非弟之缘故。弟已是穷途末路,不得已假借兄台身份求得一丝生机。兄台灵魂不远,莫要怪罪。”说罢跪在地上朝男子磕了几个头,这才伸手去脱那男子的衣物,在溪水中洗去血迹,穿在自己身上。
穿戴完毕,卫珣又将自己的衣服给那男子套上。待想了想,又将男子的发髻解散,将尸首往溪水里拖了拖。
那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等卫珣伸手来牵,马儿顺从地低头,像是认下了这个新主人。
马背上除了一只包袱里装着些换洗衣物,另有一个沉甸甸的熟皮袋。卫珣见里面装着许多银两铜钱,心下大安。
卫珣并不善骑马,好不容易攀着鞍辔,踩着铜镫上了马。马被他拉得很不舒服,在原地连连转圈。这一动之下,辔头皮带上掉出一只小小的熟牛皮包裹。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层油竹纸包,拆掉油纸,露出一块雕刻精致的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