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陆时雍吩咐了李胜,让他老老实实盯在这处高氏府邸,该如何做便如何,若是人手不够,则拿着玉牌从营房里头抽调人马。高氏这块大肥肉,他一定要咬下一口来。
梁建章知道这位新崛起的青州军新秀肯给面子,已然是开了天恩。
只要他不动土地,搬点钱粮也就搬点,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让他们潞州高氏这些年吃相难看,吐点血也是好的。
顺便也给这些世家紧紧皮子,若是西夏人打来了,他们以为还能守得住家世,不过是任人宰割的两脚羊。
因此他愿意卖青州军一个面子,亦是给天子卖一个人情。
高太后迟早要还政,高太后这些年被权力迷了眼,死命想握住手里的权力,加上高氏一族推波助澜。
高氏一族原本不是正经的世家大族,底蕴不足,只不过仗着家中出了女君,门楣抬高了些许。他们这些年无不仰赖高太后,家中子息又不争气,朝堂之上并无位置。他们想的尽可能多拿多占,做一个土财主。
他们的做法早就引得众人侧目,只不过大家看在高太后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文远拼命给梁建章打眼色,梁建章只做看不见,他做起向导,给陆时雍介绍起西府的风土人情。
于雪浓亦是听得津津有味,梁建章口才极好,各类典故轶事信手拈来。
于雪浓听得忘神,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一个小石子,差点摔了下去。
李善长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你小心些!”
于雪浓龇牙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习惯跟李善长斗嘴,结果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一个没注意撞到前面人的脊柱,鼻息间盈满微苦的书墨味。于雪浓痛苦的闭眼,这是什么社死现场,她撞到许庭策的身上。
她像弹簧似的弹开,“抱歉主座,学生不是故意的。”慌乱间,她又换回惯常称呼许庭策的称呼。
许庭策转过身去,看着神色慌乱的苏颂,垂下眼睫道了句无妨。
他们两人的互动,自然也落在陆时雍的眼里,他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
等于雪浓抬眼看他的时候,他跟梁建章两人就西府的风土人情聊得火热。
于雪浓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到了春风楼,做东的梁建章对每到春风楼的菜品了如指掌,烹饪方式等一一介绍,好似说书,不少人都听得入迷。
春风楼特酿的酒,名唤醉春风。若非身份显贵之人,可求不到此佳酿,传闻入口绵软,后劲极大。
梁建章给人依次斟满,等到于雪浓之时,于雪浓死活不肯。
原因无他,当初自己在春风楼做东,仗着自己酒量好,来者不拒,酒意上头行事颇为胆大。对窥探自己身份的许庭策来了一手自荐枕席,人固然是吓退了,但事情的走向脱离她的掌控。
此番她决计不能重蹈覆辙,今日她打定主意滴酒不沾。
对待这种能喝酒,突然打定主意不喝酒的人,酒桌上喝酒的人是最来劲的,那是一定要把人拖下去。
梁建章、高文远这两个老狐狸,一人一句的劝,李善长时不时也起哄。
于雪浓看过来,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我们又不喝多少,喝酒助助兴而已。”梁建章招呼李善长,“赶紧跟人把酒满上。”
李善长立刻给于雪浓将酒斟满。
“醉春风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尝一尝,没坏处的。”
“今后官场行走,不喝酒可不行。”
于雪浓想开口拒绝,嘴还没张开,便有十句八句等着她,索性闭嘴。
经过于雪浓这一打岔,酒桌上也热络了起来。
梁建章作为里头最大的官,他示意众人端起酒杯,大家先喝一个。
看来从古到今,酒桌文化差距亦是不大。
于雪浓还担心陆时雍不会给人面子,陆时雍倒是很干脆,话虽不多,但喝酒基本上不算含糊。
梁建章和高文远就看中他这一点,两个人一左一右,一唱一和。陆时雍虽不多语,偶尔也会出言附和。
只不过我们京城来的小相公许庭策,难得坐了冷板凳。
李善长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哪能让许庭策感到冷待,李善长肚子里头的八卦一箩筐,随即挑几个无伤大雅的跟许庭策分享。
于雪浓老老实实给李善长做捧哏,他们仨的小场子倒也不冷清。
许庭策绷紧的神色难得一松,顺带问他俩省试的准备情况。
李善长倒是苦着脸,“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煞风景的事。”
于雪浓最看不惯这种学神装柔弱,忍不住愤恨,“主座,你别听他瞎说。他可是西府出了名的「学神」,着名「无痛学习达人」。”
对于雪浓说的新鲜词,许庭策有些茫然。
于雪浓耐心解释:“学神:表面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对学习不屑一顾,一考试考分就很高。他就是这种!主座,你千万不要被他贪玩的外表欺骗!同样是一篇策论,他看一遍就能记下,我背得快吐了,也就只记个囫囵。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于雪浓愤恨的模样,惹得许庭策频频侧目。
他劝诫道:“读书不是非得跟人比,而是借由文字与古今贤者对话获得灵魂共振。”
许庭策黑亮的眼眸直视着于雪浓,“读书并非仅仅为了科考。”
于雪浓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朝着许庭策行礼,“学生受教。”
心底则是破口大骂,有必要上纲上线吗?当真是一点都不讨喜。若是自己侥幸高中,自己肯定不会跟他一个阵营,年纪轻轻如此古板。
陆时雍则轻笑一声,“小相公这番话与晋惠帝「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连科考的门槛都没踏过去,你跟他们谈无功利的向学,敢问当年小相公科考的时候,不曾捧着四书奉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