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人下拜,沈从道一把将人扶起,颇为激动道:“让为师好好看看,若非那老匹夫,何至于此!”
沈从道的媳妇邹氏扯了扯沈从道的衣摆,温言提醒道:“当着人孩子的面,说人祖父的不是?”
沈从道自觉失言,颇为尴尬地转移话题,“我知道你喜欢喝茶,为师刚得了一罐明前龙井,小子你有福了!”
平日里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均为媳妇邹氏打理,这茶具搁在哪?茶叶放在何处?他可是一概不知。
邹氏见他像胖松鼠似的乱窜,赶紧招呼他们坐下。这茶啊,她去泡。
邹氏的话这才将沈从道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他赶忙对着他夫人作揖,“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于雪浓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了。
房间里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这看了过来。
于雪浓大囧,幸亏有幕篱遮着,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出丑。
“雪娘,不可在师父面前无礼。”
陆时雍的这番话当真是让于雪浓鸡皮疙瘩掉一地,若是在别处,她一定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她隔着幕篱瞧着陆时雍给他师父,郑重地磕了个头,“明允马上就要被罚没边关,临行前总归是要拜别师父、师娘。”
同时他将于雪浓拉了过来,“这是我祖母给我定下的媳妇,名唤雪娘。”
“雪娘,快过来给师父、师娘见礼。”
于雪浓是真的有些慌了,她搞不清楚陆时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雪娘?这两个字在许庭策心头滚了一下。
他抬眼望去一抹袅娜的身影,若是她没有从家中逃走,跌落山崖的话,应当也是这般大了。
当真还是巧了,两人名字都有一个雪字。
沈从道抚着胡须,连声说来了几个好。
师娘邹氏当即从手上褪下白玉镯子给她带上。
颇为嗔怪的看了陆时雍一眼,“你这孩子成亲也不说一声,让师娘也没个准备。”
于雪浓哪敢要邹氏的东西,何况她压根不认为自己跟陆时雍是劳什子夫妻关系,若是自己收下东西,今后更说不清楚。
她又不敢真用劲,一是担心弄伤邹氏,二是怕不小心将这白玉镯给弄碎。
但邹氏却没她这般多的顾虑,三两下的功夫便戴在她手上。
于雪浓只得道谢。
沈从道今天心情很是不错,今儿个金科探花应要约来到自己这凤凰山书院,没过多久自己最看重的徒弟陆时雍也来拜访他这个老货。
唯一不美的便是,自己这徒弟被贬为了军奴。
今个儿高兴,不想这些糟心事。
已然冷落新科探花多时,沈从道赶忙给陆时雍介绍起这位名满京城的探花郎。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艳之色。
世间当真有如此绝艳的少年郎,刚巧不巧还是两个。
只不过一位在天上,另一位跌落在泥潭里。
沈从道心底一阵长吁短叹。
邹氏牵着于雪浓的手,和气的说道:“他们男人家说话,我瞧着没什么意思。你要不然同我还有新科探花的夫人说一些女人家的话?”
于雪浓浑似提线木偶般被邹氏牵了出去,在跨过门槛得当口,她回望了一眼。
许庭策鬼使神差般朝着她看去,恰巧一阵清风拂过,掀开了一角,他见到了她的轮廓。
仿若有一枚钥匙打开心底的那扇大门。
“哥哥,你说我爹会有事吗?”
“为何爹爹将我留在许家?”
“不,这不是真的,我爹怎么会死了?哥哥,你们是在骗我。”
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如潮水般喷涌而来。他猛然间站起,想要一探究竟。
倒是有人先他一步,走到她跟前,又恰巧挡住他的视线。
“雪娘,你先同师娘去坐坐,你不要怕,师娘她最为和气,我跟师父聊完我便去找你。”说完又替她整理好被风吹开的幕篱。
陆时雍的话,宛若一兜头凉水从头淋下,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雪娘到底还是年幼,还望师父师娘不要怪罪。”说完陆时雍握着一把折扇长揖在地。
师娘邹氏捂着嘴偷笑起来,“你就放心吧,你的娘子,师娘定然全须全尾的交到你手里。”
邹氏的这番话,让于雪浓闹了一个大红脸,就连耳朵尖尖都泛着红色。
她脸皮薄,牵着邹氏的手,直接逃了出去。
沈从道扶着胡须笑眯眯打趣道:“新婚燕尔,少年耳热。为师能够理解,哇哈哈哈。”
沈从道又瞧了一眼许庭策,“老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仲豫亦是新婚不久,可别太过方正没了情趣。”
许庭策只是弯腰告罪。
沈从道一手牵着许庭策、一手牵着陆时雍,一副把臂同游的架势,“今晚不醉不归!”
沈从道觉得自己许久都没这般高兴过了,他拿着筷子用手指天,“陆怀仁你这老匹夫,你不让明允拜我为师。在明允心头,我就是他的师父,今儿个还带着娘子拜会我,你气不气,气不气,气死你!”
“若不是你拦着,明允跟着我游历四方,着述论作,何至于因为你的缘故,被贬成军奴。”
“你这老匹夫,死了都不让子孙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