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丝毫没有理会小二,“嘿嘿嘿。”,流着口水就要进入茶馆。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抄起棍子就劈向那人,只见那人依旧未睁眼,稍稍向旁边侧身就躲开了攻击,一溜烟跑进了茶馆。
小二揉了揉眼,刚才他好像看见了很多个怪人?眼花了么?
不,那是快出的残影。
小二匆匆跟了进去,大喊道:“你给我滚出来!”
换来的是旁人异样的眼光,以及沈嗔的侧目。
无疑,他也被迫“滚”出了茶馆。
那个怪人进了茶馆消失了?
一只手出现在空中抓了一把客人果盘中的瓜子,而后又立马消失。
一片西瓜莫名飞上了二楼。
“娘你看,西瓜会飞!”
“西瓜不会飞,好好听戏。”
下一刻虞先生的桌前,忽然出现了一只脚。
“娘,虞先生的桌前有只脚啊!”
“哪来什么脚……”那位妇人还未说完,眼睛就瞥见了那只满布泥浆的脚,瞬间僵住。
“鬼……鬼啊……”
随后怪人显形,他转过身,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美人,喉管里发出极不清晰的声音。
那眼眶里空无一物,血肉模糊。
“妖人!”有人大喊。
虞先生自然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怪人吓了一大跳,她向后退了好几步,却不敢轻举妄动。袖口里手指已然相并,随时准备掐出法诀。但不到危机关头,她是绝不敢暴露的。
沈嗔怒了,起身,眼中泛起涟漪,“癞蛤蟆,出去!”
言毕,那怪人依旧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坐在桌上,未受半分影响。
沈嗔:“?”
他身上分明没有法力?
沈嗔向那怪人投去一缕灵识,灵识入了怪人识海后,倏忽之间消失了,如石沉大海。
沈嗔正要向前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怪人纵身一跳,跳上了二楼。像一只癞蛤蟆一般匍匐在方才高先生下的那盘棋的桌子上,兴奋得嘴角欲裂。
此刻竹竿敲击地面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小二一把拉过那名小瞎子,道“我抓不住那只‘蛤蟆’,还抓不住你这个瞎子吗?”
“怎么,你不在那山上和那老道‘修仙论道’,下山乞什么讨!神仙也要吃饭呢!没钱,赶紧滚!”
“修仙论道”四个字他下了重音。
似乎是被小二的话吸引,二楼的怪人头朝向了小瞎子的方向,比起眼前这盘棋,更让他疯狂的东西出现了。
他纵身一跃,跳上了小瞎子的背,骑在他的肩膀上,脖子拉得老长,头向下探,脸贴在了小瞎子脸前,“嘿嘿嘿——嘿嘿嘿——”
小瞎子却从始至终镇定自若,他假装有些艰难地朝沈嗔的方向转身,沈嗔忽觉心中一悸,不自觉地瞥向小瞎子。
沈嗔握拳,一拳打碎了茶台。下一瞬出现在小瞎子跟前,他手摁在那怪人的头顶上,紧紧握住他的头颅,将他整个提起,另一手蓄力,一拳打在了怪人的腹部,使他本就破烂不堪衣物被震得不足遮体。
“滚。”沈嗔低念。
怪人被迫“飞”出茶馆,落地的瞬间又消失了。
依旧没有法力波动,他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沈嗔不解。
他低眼看过身下的小瞎子,朝他碗里掷了几锭金子。随后大步走向大门,即将踏出门槛时。他突然回首,望向虞先生:“虞先生,你讲错了,中行化渊不是通敌之人。”
“另外,扰了诸位看戏,实在抱歉,今日的茶水,沈某请了。”
他将一袋金子扔向屋内,人群蜂拥而至,天上掉馅饼,谁不要?
小瞎子听了这话略感讶意,但装的依旧云淡风轻。
或许,是出于愧疚。沈嗔不敢再看小瞎子,匆匆离去。
“这沈嗔倒真是个怪人。”老板娘自语,她戏也看够了,走出柜台,示意虞先生下台。
“各位,虞先生有些乏了,今日的戏就到此为止吧!”
虞先生垂眸,袖中玉掌紧握。
后台,老板娘坐于金丝木椅上品茶,虞砚立在一旁,二人久久无言。
老板娘放下茶杯,打破了沉寂:
“虞砚呐,我同你说过很多遍了。客人想听什么,你便讲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沈嗔将你扔出去了这么多次,你为何不改口?”
“虞砚不讲虚言。”
“不讲虚言?你莫要笑死我!你脑袋里那么多故事就都是真的吗?”
“嗯,书中所载,世人所传。”
“书里写的,旁人说的,便是真的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
“对了,明日你也不必再来了。”
虞砚美眸颤动,来不及思虑,她扑通一声跪下,手拉住老板娘的裙子,眼中碎开了朵朵泪花,“掌柜的,虞砚改,虞砚改!不要让我回去,不要让我回去……”
她几乎精神要崩溃,心绪一下子乱若陈麻。
老板娘未有丝毫犹豫,推开她的手,叹了口气,“你不必拘囿于此,外面的世界很大,你该去看看。”
“我……我……出得去吗……”
“对了,近几日因你不改口,被沈嗔轰出去的人还真不少,茶楼因你亏了不少呢!就拿你寄存在我这儿的那枚簪子抵了那些亏损。”
虞砚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曾今的种种原来都不过是她自己一人的自以为是。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已不配让自己跪了,她该有自己的钢骨。
但那枚簪子……让她再一次服了软。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你说过……你会帮我保护好它的……你……”
“在我这,我自然会好好护着它。”
“你曾经说过,若有人夺我玉簪,你会亲手杀了他……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怜……可悲……”
“是,又如何?口出之物,寥寥几言,你还当真了,虞小姐。”老板娘身子低下,最后一遍仔细看了一眼虞砚,轻挥衣袖,道,“小二,送客。对了,亲自送她回去,记得告诉那虞员外,虞砚口技不精,常任此职,心力焦猝,望他好生调教。”
带着更加难以置信的眼神,虞砚看着身前之人,仿佛从未认识过她,这一刻,她的世界仿佛彻底碎为了齑粉,齑粉又被碾碎,有一人弃如敝履将其地洒在地上,受人践踏、凌辱……
她颤颤地起身,泪悬在脸颊上,欲坠未坠。她看了老板娘许久,突然笑了,笑得泪水更加潸然。
“让他送我,是怕我跑了,那个‘东西’会让你赔钱吗。哈哈哈哈哈,我出了这里,还能去哪?”
“苟以天下之大,何处可容我虞砚!”
“除了那虞府,我还能去哪?”
“不用送了,我会回去的。”
虞砚越过老板娘,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缓缓回了头,决绝狠厉的眸光覆入老板娘的眼,
“掌柜的,只要我虞砚尚且在世一日,那夺簪之人我必亲手刃之。”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你的簪子和我的命,你一样都得不到。”老板娘笑着,轻抿了一口茶,杯中热气缭绕,香气盈鼻。
雨,仿佛要将整片天下洗刷一片的雨,倏然而下。
那道门外,一个女子踏着破碎的雨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小二,这茶香吗?”
“掌柜的茶,自然是最香的。”
“此茶虽香,却留不得几日了。”
“小人愚钝,听不懂掌柜的意思。”
“你自然是听不懂。”
实在怪哉,分明是雨夜,窗外一轮明月却是分外皎洁。
月华之下,欲来山雨、未至秋风似乎成了已降之物,惊得鹊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