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走廊张二婶子听墙根,“叭”地一声吓得浑身一哆嗦,心里暗叫:哎呀!妈呀!啥呀?”
西厢房里,三妮扑通一下跪下,颤颤巍巍地说道:“少爷,我可啥也没说过!”
“老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啊!”
“嗯,你起来吧!没你什么事啦!你忙吧!”
高二少回头推门而出,正与张二婶子撞了面对面。“叭”地抬手一个大嘴巴子。“嚎”地一声,张二婶子登时就觉得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放肆!”一声大喝!只见东厢房走廊下站着一位身着青灰色长袍的彪形大汉。管家兼账房先生的张老伯佝偻着腰陪在左右,也就是一开始给二少爷开门的老者。
张二婶子可算是看见救星了,“哇”地眼泪就下来了,捂着脸跑开了。
“你到我房里来!”隔着宽敞空旷的庭院,声音格外清晰。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情绪。
高二少爷不敢怠慢,急匆匆顺着走廊,过来报到。
东厢房内,彪形大汉端坐太师椅子上,仪表堂堂,头戴青丝纶巾,手把盖碗青花瓷茶杯,慢条斯理轻轻呷了一口云南潽洱。茶水热气腾腾,醇香四溢。二少爷行跪拜礼,管家张伯垂手待立在旁。
“仁善,你我虽非一母所生,但也情同手足。”
“长兄为父,大哥吩咐,莫敢不遵。”
“嗯,家父在世时,本想让你读书求学,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将来入朝为官,也好对我的生意有所照顾。唉!不想你自幼顽劣调皮,不求上进,三年间气跑五个先生。私熟老先生多次劝解父亲,让你弃文从武。慈父下狠心拿出纹银三百两供奉嵩山少林寺,送你做了俗家弟子。”
“小弟一直谨记父命,未曾忘怀。”
“啍……,为兄已是年近不惑之龄的人,能信你的鬼话?我切问你,三妮是怎么回事,如实讲来!”
“我……,我……,我……!”
“十年前少林寺方丈来信说你艺成下山,老父亲左等不归,右等不归,悲愤交加,撒手人寰。你个不孝之子!料理了后事,为兄放心不下,亲自持信远行上嵩山与方丈对质,结果就连山下的店小二都晓得,你打出十八罗汉堂艺成下山,远走高飞。我真的是丢脸呢!你是真的不叫人省心啊!”
“老爷,保重身体!消消气吧!”管家张老伯恰到时机的双手奉上盖碗茶。
“三妮的事,必须给人家王佃户一个交待。咱们老高家可不能干那缺德的事。”说完,假意咳嗽两声,又呷了一口茶水。
张老伯抬了一下眼皮,眼角闪过一丝不意察觉的狡黠。
“还有,这院里院外的人,都是我招揽的,都是我的人手。你没有资格教训他们,你打他们就是打我的脸!你明白吗?”
“是,大哥,我知道了!”
“回头给张二婶道歉,赔个不是。账房给拿二两银子,做个汤药钱。”张老伯听得暗喜,但是表情严肃的样子还是保持不变。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地位不倒,还身兼数职的密诀——喜形不露声色。就算是老天塌陷下来,老脸上的皱纹都不会动一下。
高仁德高老爷斜着眼瞅一下张老伯,眉毛扬了一下。张老伯会意,顺从地出门关闭厢房中门,上南厢房做二两银子的账本去了。
高仁德高老爷在墙壁上按了一下,后墙上平白无故地打开一道诡异的门。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示意高二少爷随他进入。高仁善高二少爷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紧随其后入了密室。只见密室里面四周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装饰物,仅仅是放着几把椅子和一台高脚茶几,简单整洁。数盏长明灯分别依在墙角,连接着油缸,照得一片通明。
高氏兄弟分清主次尊卑坐定。高仁德开口问高仁善说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高仁善也没有刚才卑微的感觉了,显得不可一世的样子,缓缓地起身来回踱步,然后斜着身子,说道:“王佐想反水!本欲取其性命,啍,偏偏是杨雄中了一刀。”
高仁德鄙夷地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么说办事不利喽!”
“大哥,五百两银子已退还,存入平阳府恒通钱庄。”高二少爷又恢复了谦卑的态度,怯弱地说道。
“这事我已知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高仁德自斟自饮,端起茶碗又呷了一口。
“一不做,二不休。灭了杨氏兄弟,夺取商行店铺。到时候,大哥只需要少许银子,便可盘下来。”高仁善高二少爷面目狰狞,长驴脸恐怖扭曲,恶狠狠地说。
“啍——啍——,亏你想得出来这样的高招!”高仁德高老爷连声冷笑。“为兄我怎么就琢磨不出来这样的好主意啊!”“咣”的一声,把盖碗蹲在茶几上。
高二少爷顿时傻眼了!
高仁德闭上眼仰靠在椅子上,缓缓地说道:“据我所知,刘公公在朝中势力尚为弱小,不足以控制大局。无论用什么方式得到杨氏商行店铺,都没有把握运营。你知道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谁吗?”
高仁善疑惑不解地反问道:“不就是太原府都指挥副使杨定国吗?我舅父刘瑾刘公公拿捏这样的底层官员,还是有把握的。”
“杨氏兄弟仅仅是挂名掌柜,杨定国是东家,背后的靠山是朝中一品大员太子少师杨廷和!”高仁德一口气把上上下下的关系网说得清清楚楚的。说着说着瞪起眼来,用手指戳戳高二少爷:“你呀!你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办成便好。若是办成了,我老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还不被抄家灭门喽!你可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着呲牙咧嘴,用手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
“啊!这……!”高仁善顿时像泄气的皮球一下子摊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刚才嚣张跋扈的气势了。
天色渐晚,掌灯时分。秋风萧瑟,落叶飘零,雨水骤歇。杨树底下的店家打烊,惟独一家的雅阁还亮着灯。两个佝偻着腰的人还在对饮。其中一个是满脸褶子的高府管家张老伯,另一个是笑得眯着眼,额头上堆积着抬头纹的王佃户。
店家笑眯眯得走上前来,说道:“张伯,您看这天色已晚……,要不明个……”
“怎么那么多话呀!再温一壶酒来。”张老伯口气强硬,不容反驳。说着从怀里摸出六枚“弘治通宝”压在酒桌子角上。“连带上次的酒钱一并结算。"
店家眼前一亮,麻利地收钱,转身吩咐店小二去了。
“老哥,今年的收成可以啊!”
“哎呦呦,全凭张兄弟照顾哟!”
“哪里的话,都是老天爷好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来、来,满上,再干一杯!”
两个人就这样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扯淡,一直把王佃户王老头喝得迷迷糊糊的。
张管家张老伯看看老王头趴在桌子上睡着,对店家说:“你们先歇着,我去村南头喊他老伴去。”“哎,行,您可慢点。”店家态度太好了。
张管家深一脚浅一脚从北往南赶往王佃户家。
三间泥坯瓦房,一个低矮的围墙。一看就知道是个穷苦人家,偏偏有颗不安分的心。门是虚掩的,东偏房的油灯亮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女还在勤奋的做着针线活。
“哎呦喂,怪吓人的!”张管家推门而入,老妇人一阵娇嗔,甚是熟识。
“她婶子,给您报喜!”张管家一拱手,毫不客气地拉一把木凳子坐定。
“喜啥啊!眼看入冬,还是单衣薄被的。这不是做几双棉鞋过冬。啊!对了,还有你一双呢!”
张管家张老伯的老脸终于忍不住地笑成一朵盛开的花儿。
“唉!当年若不是父母反对,咱们的娃比大妮还要大。”
“老不正经的,还提那事干啥呢!你说的报喜是什么事吗?”
“三妮的事,老夫人和老爷,都跟二少爷提了。生米做成熟饭了,不认也不行呀!”
“他老高家仗势欺负人啊!”
“哎呦喂,这样的话就别说了。”
“三妮是我的娃吗?”
“不是说过多少次了嘛!怎么还问呢!”
“这回呀!我可是出大力了。总算把事情给说成了。”张管家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红布包。拆开一看,一小块碎银,掂量掂量,说道:“正好,一两!够你们家过半年好日子了。”
“怎么着?这就是老高家给三妮的彩礼钱?”
“你看看你,想啥呢!这个是给你的。”
老妇人一乐,伸食指在老张额头上戳戳,说道:“死鬼,就你对我好。”
三更半夜,嘣——嘣——嘣,巷子里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喊道:“平安无事喽!”
“糟了,糟了!”张管家翻身起来穿着衣服。油灯快熄火了,王家婆子也忙活着添灯油。“咋地啦?这是……?”
“老王还在孙家酒馆子啊!”
“哎呦喂,你个老东西,怎么不早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