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新加坡
七月的一天上午,静静跑来五常摊位,让他去接青岛外派公司的电话,电话内容极其简单,让他带好证书,带好行李,去大连接船,同行的还有五常文登的两个小伙伴。
五常先将摊位托付给了表姐,这是他半年来吃饭的工具,然后,赶紧带着静静回了老家,要出远门了,儿行千里,亲戚朋友得辞别一下。
公车上,静静将小脑袋靠在五常怀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五常就发现:
这姑娘有时候比田小娟还能哭。
爱哭的女孩儿,说明她感情丰富细腻,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敏感多情,你要讨了一个这样的女孩做老婆,不用说,你家祖坟应该是冒了青烟,赶紧回家瞧瞧吧!
从威海坐船去大连,客运大厅里,隋静静又哭了,哭得泪眼迷离,哭得梨花带雨,五常心情复杂,一口话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那是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特别的难受。
五常大半年赚了不少钱,他将大部分钱都留给了静静。
后来,五常在船上接到妹妹的来信,说嫂子把钱带回了村里,全都交给了妈妈,说是五常哥哥托她带回来,嫂子说到你的时候,哭了,哭的特别壮观。
坐上客船,五常找个没人的角落,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
抵达大连,三人先住在大连的一家宾馆等了两天,之后,就被代理开车送到了石油七厂的一处码头,油轮就靠泊在石油七厂。
从码头上看这条油轮,哪是真大呀!
船首的船锚下面,漆着这条船的船名:sea coral。
五常的小伙伴就问五常,coral啥意思?
五常张口就来:珊瑚啊,海洋珊瑚。
五常记忆力并不是太好,他和晓静在青岛水族馆游玩的时候,水族馆里就有巨大的珊瑚标本,上面有中英文双语介绍呢,那时候五常还没瞎眼,当然,后来也没瞎。
当时二人还争论coral是活着的,还是标本,晓静赢了。
五常和晓静在一起,至多争论几句,晓静基本说的都对。
和四妮在一起,四妮说的全部都对,不对也对。
和隋静静在一起,两人意见不合,静静静静地瞧着他,咯咯咯地娇笑,五常上手捏她脸颊,她一张粉脸和三岁孩子一样,轻轻一捏,能捏出一道红晕,恰似天边的一抹晚霞。
要是捏她耳朵,她耳朵还能打卷儿,太好玩了,五常有时候能玩上半个时辰,打卷的耳朵,食指轻轻一弹,一会儿还能弹回原型!
太好玩了,五常就像哥白尼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上了船,三人先去船长哪里交证书,船长在驾驶台,是个六十多岁的韩国老头,五常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看见五常鞠躬,韩国船长说了句:席八。
然后,咧嘴一笑,五常立马觉得,这厮嘴巴真大呀。
转了一圈,五常才知道,船上大部分都是韩国人,中国人就没几个,水手长也是韩国人,带他们安排了房间。
这么大的船,总吨三万六,每个人都住单间,条件不错呀,五常他们住在船舱生活区的最底层。
石油七厂装好了货,他们的下一站,目的地新加坡。
从大连到新加坡,大约4563公里,折合2500海里,风平浪静的话,大约十天左右。
船舶路过上海的时候,遇到了台风,七八月份,正是台风肆虐的季节,台风属于太平洋特有的自然现象,它的发源地,基本上位于菲律宾以东洋面,低压气旋发展而成。
三万六的油轮,立刻摇的就像浪花中的一朵小舢板。
横摇已经接近于三十度,从舷窗往外面看,滔天巨浪有十米多高,就像一座座黑压压的小山,一山接着一山,一山更比一山高,大船在波峰浪谷中缓慢前行,速度只有两节。
一节就是一海里,不用说,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五常将床垫拿到了地板上,两手紧紧抓住床垫的两角,从房间的左边,刷一下滑到了右边,洗刷刷,洗刷刷,ger ger,还挺好玩儿,摇了整整三天,五常胆汁都吐了出来。
三天时间,五常食欲不错,只吃了一瓶黄桃罐头。
这是五常航海生涯期间,摇的最厉害的一次,从此后,五常落下个毛病,一紧张,就想吃黄桃罐头,吃完罐头,情绪会渐渐稳定。
所以,他家里成箱的黄桃罐头,那就属于战略物资。
穿过了台湾海峡,台风终于过去了,浪花小了许多,也不摇了,轮机长将几个实习生叫到了机舱控制室,乐呵呵地瞅着他们笑。
轮机长头发花白,以前曾在韩国陆军服役,据他自己说,他曾参加过越战,五常暗想:
你丫肯定跟在美军屁股后面!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没出息的韩国人还是跟在美军后面。
轮机长姓郑,郑国渠的郑,他会写汉字,不会读,他汉字写的特别漂亮,而且是繁体字,繁体字可比简体字好看多了,笔者个人认为,繁体汉字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字体,没有之一。
轮机长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郑光姝!
五常还挺奇怪呢:静女其姝,这是女人的名字啊。
姝,也可以理解为美女,也有美好的含义,韩国人的名字必须写汉字才能表达出它具体的含义。
他们自己哪个窗格子字,酷似女团格子裙,短啊,估计不行。
韩国以前一直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正式的文书都用汉字来写,属于东亚大汉语文化圈,但他们自己不承认,把好好一个汉城喊做了首尔,首尔是个什么鬼?
韩国的史学家更加的奇葩,竟然考证出当年长江以北都属于古朝鲜箕子王朝,什么情况哦,他们嘴里的长江,是不是汉江?
越弱小的民族越自卑,小人物才会心疼小人物,大人物会生吃小人物,不吐骨头。
汉江也不对呀,汉江是汉城的一条小河,冬天结冰,抗美援朝之时,志愿军打过了汉江,占领了汉城,后来志愿军战略性撤退,大军跨过冰封的汉江,等大军全部撤完,整个汉江:
刷地一声≈≈
开始解冻。
五常当年读到这里,就觉得这条汉江有情有义,站起来敬了个军礼。
船舶航行到香港,在香港外锚地下了锚,开始上物料,上伙食,顺便加装燃料油,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很忙。
五常和两个小伙伴,几天的时间就把机舱熟悉了,还画出了机舱各种管系的管路图,五常还帮着轮机长计算船舶螺旋桨的滑失率,韩国老头性格柔和,给他竖起了大拇哥。
后来五常实习完成下船的时候,郑光姝老轨在五常的船员服务簿上用繁体汉字恭恭敬敬写了几句话,语句不是太通顺,大体意思大家都能明白,优秀,卓越,吃苦耐劳。
青岛外派公司老经理看了都觉得,五常给咱们长脸啊。
这是外派公司第一批中国籍外派船员,而且是干部船员,清一色应届大学毕业生,公司领导都特别重视。
领导重视的事情,底下人肯定擂鼓助威,摇旗呐喊。
也是在香港珠江口这个外锚地,五常第一次见识了韩国人有趣的性格,活泼至极的一面,应该为外人道哉。
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西八西八地喊,喝得兴高采烈。
喝着喝着,一言不合,大眼瞪小眼,就动起手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很多东西被砸的稀烂,第二天,打架的两个人和好如初,勾肩搭背,又坐在一起喝酒。
二人坐在一起,很和谐,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五常简直要惊掉了下巴:这是什么生物品种!
五常在船上很快和机舱的韩国机工混熟了,每天当班时候给他们煮方便面,韩国的方便面特别好吃,辛拉面,阳城汤面,五常跟着静静吃了几次川菜,已经很能吃辣了。
川菜,四川菜系,属于特别会用辣椒调味的菜系,隶属八大菜系之一,有着自己鲜明的地域特色。
韩国菜也很辣,辣椒贯穿了整个韩餐,五常学会了吃韩式泡菜,吃生腌牛肉,吃撒西咪,撒西咪要配wasabi。
Wasabi就是咱们的芥末,也叫辣根,味道很难形容。
Wasabi是生鱼片的灵魂,就像吃饺子沾老陈醋一样。
自从知道五常爱喝酒之后,很多韩国机工有事没事就找五常喝酒,船上的生活过于枯燥,酒精就是一副调味剂。
所以,加勒比海盗曾把朗姆酒奉做了神明,比他们的性命都重要,得舍命保护周全,这是杰克船长加勒比海盗系列电影里的剧情。
朗姆酒,使用榨糖之后的甘蔗渣精心酿制而成,每一口朗姆酒,都是一抹甘蔗渣的精华,海盗们还创作了朗姆之歌:
Rum,rum,嘿哟·嘿哟,rum,rum,嗨哟·嗨哟。
经常半夜时分,一个韩国老机工手里抓一瓶日本清酒,穿着小裤衩,晃晃悠悠来踹五常舱室的房门,其他的小伙伴酒量不行,陪不了他,他就单单来找五常。
一边踹门,嘴里嘟嘟囔囔:耶,席八,耶,席八。
席八估计是语气助词,相当于:奶奶滴,奶奶滴。
五常对韩国话研究的不够透彻,也不知道对不对。
二人一喝起来,必得把一瓶1.8升装的日本清酒,喝个底朝天,喝个精光,清酒属于米酒,度数不高,大约十几度。
五常刚上船,英文是工作语言,五常英文不太好,老机工英文也不好,鸡同鸭讲,二人算是绿豆对上了芝麻。
机工,属于机舱最底层人员,五常是个机舱实习生,大家职位差不多,鱿鱼爪和鸡屁股,半斤八两,坐在一起很是和谐。
从香港前往新加坡,这一路就没怎么颠簸。
五常经常站在船尾看南中国海,整个南海,一片蔚蓝,海水的颜色映着天空的颜色,海天一色,湛蓝湛蓝,感觉就有些虚幻。
如果想家了,五常觉得也是这个颜色,可惜大船一路向南,一路向南,一路向南:
越走,离家就越远,思念只能暗暗地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