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饭铺,李焕指间转着枚铜钱玩,低头一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现在也不缺钱了,以后更不会缺。
还是找个时间去衙门一趟,把银子还给朱老哥,看他过得挺不容易的,皮帽子都秃毛了还舍不得换。”
李焕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之前朱生武给他就一直揣在身上了,一路忙活都忘了拿出来。
随即,他在路边找人要了个布包,又转了两条街买了个质感颇好的皮帽子。
没犹豫,李焕直接把身上剩下的全部铜钱,新皮帽,碎银子一起装了进去。
布包拎在手里随着步伐晃荡,里头哐当作响。
他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有人因为心中的一点道义,不求回报地给予你善意。
而李焕恰好也是个从不辜负别人善意的人,身怀余力,立刻就想着如何回报。
一来一往,这就成了交情,而交情二字拆开来看,就是人间真情。
所以前世时,李焕从小到大,不管走到哪都是热闹呼声一片,男男女女中人缘都好得爆表。
世界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全看自己心里如何看待。
李焕想到这不禁乐了一下:
“双押,这算不算唯心主义?”
也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前面来了个熟人。
刘振坤正步伐匆匆地行过街头,脸颊绷紧,呼吸急促,一脸的震骇恐慌之色。
“怎么了?”
李焕皱眉,看了他几眼,刘振坤这时也看见了李焕,一愣。
随即,他迈开大步直冲了过来,用力地一把扯住李焕肩头,连声音都在抖:
“阿焕,别在街上呆了,赶紧回家!”
“刘哥,到底怎么了?”
李焕声音也不自觉凝重几分。
“出事了,出大事了!”
刘振坤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脑门的汗水淌下来,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
“有个姓朱的快班你知道吧,就是特别热心肠的那个小哥。
昨夜里突然失踪,他媳妇儿带着一堆人找了一天,整个红丘县都要翻过来了,刚刚终于找到人,就在城西郊区的柳河坊,义庄那....”
李焕手指一下捏住布包,心中霎时掠过一抹浓郁的不详,沉声问道:
“朱生武?”
“对!”
“然后呢。”
刘振坤忽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捏住李焕肩头的手不住发抖:
“被,被吸干了.....
七尺高的汉子,缩得跟个小孩一样,一身皮全皱在一起。
如果不是那身衣服,根本认不出人来.......
嗯?
阿焕你跑什么?
你去哪?
阿焕!阿焕!”
刘振坤在原地跺着脚焦声大喊,看着李焕以他从未见识过的速度飞掠而去,消失在街头。
........
一刻钟不到,城西柳河坊。
泱泱人群围成了一个圈。
李焕之前见过一面的老更夫满眼惊惧,缩在角落里,冲四面围着的人群扯着脖子嘶喊着: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走到那街口的时候就特别困。脑袋重得跟栓了个秤砣一样,撑都撑不住!
我就想睡一会儿,我跟小朱说了几遍,让他等我一会儿再走。”
“他也没应,自己就过去了。”
老郝满脸凄惶色,扯着脖子青筋毕露。一把一把地抹泪。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一位姑娘身上。
猛地一颤,像是触电一般。
一位姑娘正被四五个年纪略大的农妇扶手扶脚的搀着。
她肚子顶得老高,穿着一身洗得浆白的长麻衫,看着是男人款式,袖口打着细致的补丁。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肉包包的带点婴儿肥,面相看着和善可爱,甚至女儿家的那点青涩还没完全消去。
此刻,她哭得浑身抖颤,近乎晕厥。
老郝同样在抖,他满眼凄惶地看着那姑娘,嘴唇在抖,伸出的双手也在抖,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抖。
像是有千万斤重的东西在拉着他往下坠。
他狠狠摔了自己几个巴掌,声带哭腔:
“闺女....我对不起你啊,我老郝真的对不起你啊!
我不该睡,我真不该睡!我要是叫住他了,今天就不会有这事!”
满心满眼的悔恨,几乎像是一把钢刀蛮横地戳进心口翻绞刮擦,带出鲜呼淋漓的大块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