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新村的单元楼内,到了晚饭的时间点,陆陆续续都开始响起了油烟机和炒菜的声响。静云脖子上挂了一条围裙,手上拿着刚拿磨刀石打磨过的锋利菜刀,在砧板上切着自家腌制的酱肉。腌酱肉是个技术活,切也同样是。切出来的酱肉薄厚,跟放进碟子里蒸出来的口感也有关系。
小狗寸步不离地跟着婉瑜守在一边,小狗蹲在地上,婉瑜站着,都仰着脸望着静云在切酱肉。婉瑜盯着砧板,但凡掉下来一点细碎的肉片,她都忙着捡起来送到狗狗的嘴里。小狗贪吃,婉瑜的手掌一伸开,它就很快用舌头卷进去,嘴里咀嚼个三两下就没了影,有点囫囵吞枣的意思。显然那酱肉鲜美,小狗也没吃够,就朝着婉瑜拼命摇着尾巴,想要再吃上一些。
那点肉,跟肉沫差不多,小狗进了嘴里恐怕也是吃不到多少扎实的东西,也就尝个鲜美的酱味。人会隐藏情绪,会把真实的一面给悄无声息地压下去。而狗就不同了,它只会把一时的开心和激动通过肢体去夸张地表达出来。那种期待的眼神和摇尾摆怜的姿态,会给人一种它懂得感恩和回馈的感觉,给足了施予者情绪价值,以及一种成就和满足感,继而会心甘情愿地继续喂食,让它吃到肚子滚圆再也撑不下为止。这就是跟小动物打交道了,有时候比跟人打交道要简单直白很多,少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把东西放它的食盆里,小心你的手被咬到。”静云摘下一次性手套,抚摸了下婉瑜的脑袋,柔声说到。
“不会的,它跟我是好朋友了。”婉瑜“咯咯”笑着,觉得妈妈这话有点故意吓唬人似的。
静云笑着摇了摇头,“那我这就上锅蒸了,等下晚饭我们就吃西红柿鸡蛋面和蒸酱肉好不好?”
婉瑜乖巧地点点头,“那爸爸回来吃么?”
伟峰已经连着三天没回家了,到底在忙什么静云一点也不知道。有时候发消息过去问,也就简单回两个字“在忙”,然后就再也没有旁的消息。有时候忙起来他就是这样的,完全不分白天和黑夜,什么事情都自己一把抓,最后就是累个半死。但是这种辛劳也不代表一定就有好的结果,实验结果到底有没有意义,文章到底写得好不好,最后的不过来自于编委会分派下去匿名审稿人的几句评价就算草草了事。如果收到杂志回信说是文章需要重大修改,那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只需要根据匿名编辑审稿人的意见,适当修改补充,那么见刊不过是时间问题。而收到认为不合适,或者没有实际研究意义的的邮件回复,是大部分投稿人都有过的经历。
国际知名的科研杂志每天收到的投稿实在太多了,普通青年学者要从顶刊里突围,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以外,大都还是看的作者师出何门,文章合作者都有谁,以及支持文章研究的基金项目来自哪里,何所高校等等。普通人要是没摊上个好导师,又没靠谱的牛人合作者,那发顶刊无疑于难于上青天。而顶刊文章还看的还不仅仅是科研,也需要良好的英文写作功底,投稿之前不少人还需要找专人修改英文语法和字词,就连这也成了一种负担。
而别说是寻常高校的助理教授了,就算是副教授、正教授,被顶刊拒稿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人前看到的是一篇光鲜亮丽的顶刊文章,而背后则是数不清的被拒稿邮件。而高校常任轨的去留、各种荣誉项目评比、科研基金申请,甚至是奖金之类的又大都唯顶刊论,普通“青椒”科研之路也便由此充满了各种压力与无奈。伟峰入职杭州大学以来,屡屡发不出顶刊文章,这也成了悬在他们家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静云想着伟峰要是还在学校忙,估计今晚是不会回来吃饭的了。但是她把念头放在心里转圜了一圈,又没有直接告诉婉瑜这些。她不愿意给女儿在这个时候泼冷水,不管怎么她也许还是期待能跟爸爸一块吃晚饭的吧。
蒸锅已经开始不住冒着热气,静云出来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喊婉瑜去洗手准备吃饭。婉瑜忽然大叫了一声“爸爸”,静云扭头一看,似乎一时间不敢相信伟峰会在这个点回家来。伟峰已经有几天没刮胡子了,从鬓角一路到下巴都是乌泱泱的一片,看起来很邋遢。他的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带着虚胖的水肿和蜡黄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