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是个识趣的人,生怕伟峰这把活烧到自己身上,明明是她那大哥林诚滔惹的祸,她可不想被无故连累。后来她干脆就找借口也说身体不舒服,索性连去医院探望老爷子的事儿也免了,每天就在微信上问候二弟两声,这事儿也便算是弯弯绕绕糊弄过去,连带着长辈的本分也尽到了。
就这样静云高热了三四天以后,情况开始有了变化,有时候高烧到40度,烧得人浑身滚烫;有时候又退烧到35度多,身上极其冰凉,要不是鼻子里还喘息着一口气,还真以为这是人故去了。到了第六七天的时候,静云终于出了一身虚汗退烧了。伟峰带着婉瑜过来探望,婉瑜用毛巾给妈妈擦汗的时候,就听见好似妈妈嘴里在说些什么。婉瑜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让爸爸和外公来听,结果没想到真的是妈妈静云在说话,好似喃喃在念着婉瑜的名字。
婉瑜忙扑了上来大声唤着静云妈妈,这时候静云蠕动着干裂的嘴唇,似乎是意识到了女儿在叫她,眼睛拼命地睁开了来,眼珠子上清清楚楚地映射着婉瑜的倒影。林诚初在旁边瞧着,不自禁地膝盖一软就跪坐了下来,大喊了一声:“老天爷呀!”
到底静云还算年轻,身体里也有一股子杂草般的韧性在,不消几天的功夫已经恢复地七七八八了。伟峰不想带着孩子继续在医院久居,问过医生的建议之后就给静云办理了出院手续,准备接她出院回家。而打点出院事宜的时候,前前后后全都是林月在奔忙。她又亲自开车过来要送静云回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次那么积极,或许是静云这一遭唤起了她心下久违的姐妹情谊?又或者是对于她父亲口不择言的行为也感到一丝抱歉。又或者她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激静云的,因为她这一出闹,使得爷爷宣布遗嘱这件事情被无限期拖延了下来。于情于理,她觉得自己都应该主动站出来去把场面上的事情给圆过来。
伟峰原来是拒绝林月的接送的,可是架不住林月在林诚初面前的献殷勤,最后只能勉强同意坐她的车子出院回去。保时捷跑车里依旧弥漫着一股子Gucci香水的味道,林月一边看着汽车后视镜里的静云,一边喃喃自言:“左一划,右一道,平时看起来闷声不响的人,怎么对自己下手就这么狠呢?”
闻言,伟峰扭过头,看着静云穿着医院的淡蓝色病号服,面色煞白煞白的。她人本来就瘦弱,这会看起来愈加像是秋天的枯叶,人一触碰就能窸窸窣窣碎成一片片渣渣。静云把头埋在婉瑜座位的靠垫上,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仿佛脆弱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伟峰渐渐蹙起眉头,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静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原本期待着老爷子的遗嘱宣读里,多少念着血缘亲情会给静云留一些什么。结果静云出了这么一遭意外,已经把一切既定的流程都给打乱了。
本质上她是用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去破坏了这一次原属于林道川的既定舞台。同时她让所有人都空手而来,又空手而归,无形之中她变成了舞台上一切表演的终结者。到家下车的时候,静云忽然轻声喊了一声“林月”。林月诧异地回过头望着静云,这真是久违了的亲密声调,自从她们长大以后静云几乎就不怎么这样唤她了。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林月这时候心下有些发酸。
“到家以后好好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我爸那人有时候就是脑子一热,也不是心眼坏到非要给你难堪……这几天你要是需要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尽管开口,我给你去办。”林月语气缓和,尽量在安抚静云的情绪,“别的都不要多想,好好养身体要紧。”
静云慢慢靠近汽车驾驶座,抬头拍了怕林月的手背。她的手冰凉,就像是没有体温的生物一般,让林月下意识地身子一缩,仿佛在躲着什么。静云看定了林月,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