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生于北凉,只是后来几经辗转,被家人带到南昊,又成了奴婢。所以侍书可以心无芥蒂地登上北凉王的位置,她对南昊没归属感,对北凉也没有,她只在乎越凌风一个。
但越凌风不行,她是土生土长的南昊人,即使在南昊越家的回忆算不上美好,可她还是跨不过心里的坎儿,南昊毕竟是她的故土。
所以,她回了南昊。
其实侍书为北凉王,她们已经算完成了白朕的要求。
可站得高了,视野广了,思考的东西也就变了。她们看到了弃婴塔里哀嚎哭泣的女婴,看到了学府朝堂站满男性的身躯,她们想起自己曾遭遇的不公,埋藏于心的疑问,想起登基时听到的反对声,她们发现自己现在掌握的力量可以做什么。
她们要改变一切,她们要重建秩序。
所以,她们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白朕任务已完成,因为不确定白朕会不会带走她们。
不是贪恋权力,是还有未竟之事。
北凉如此,南昊亦是。
要改变,不如改得彻底一些。
这样想着,越凌风回到了南昊。
新君周淇需要她,因为她是修道者,她掌握着凡人不可匹敌的力量。越凌风知道北凉如今的状况,可周淇不知道,他怕北凉那暴戾恣睢的君主萧煜再屠一次城,如果有修道者相护,一切都会好很多。所以越凌风成了国师,她拥有了权力。
关于女子、关于百姓贫民的事宜,越凌风展开改革。
她与侍书通过传音符和灵鹤联络,在不同的地方为同一件事奋斗,为全天下自己素未谋面的姐妹奋斗。
直到她遇见归来的周琛。
同为修道者,且周琛修行时间比她长,资质比她好,她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五灵根,炉鼎体质,这两个词像毒蛇将她紧紧缠绕,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白朕把她们保护得那么好,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与修士交手,输得一败涂地,也真正理解了五灵根是多么废柴的体质。
她连灵力恢复的速度都比别人慢那么多。
望着眼前满身贵气的周琛,恍惚间,她又听到了白朕的声音。
“他不是爱你吗?你不是感受不到他的爱吗?那就自己去感受啊,挖了他的灵根,换给你,自己去感受这份爱。”
“他那么爱你,他会同意的。”
……不可以。
不,可以。
周琛的剑压得更深了,血顺着剑身流下,嘀嗒,轻轻落在大殿上,声音那么轻。
“算了,待我搜魂之后,一切都会明了。”
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他不愿再和越凌风纠缠。
周琛收起剑,迈步走向越凌风。
在他眼里,越凌风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他在越凌风身前蹲下,手掌抚上她的脑袋,准备动用搜魂术。
“真可惜,我本来顾念旧情,打算如果你老实交代就放过你的”
毕竟搜魂术,会让对方变得痴傻乃至丧命。
“其实我们有过婚约不是吗?而且萧煜似乎很喜欢你,我记得曾有坊间传闻他攻破国都后独留你在宫中……”
这样的话在那纤长白皙的五指刺入身体时戛然而止。
那双手也很美,肌肤细腻,手指纤长,适合弹琴作画,也适合执花弄棋。
周琛见过这双手为难民添粥,见过这双手执笔题字,这是第一次,他看见这双手沾满鲜血。
菩萨的手也是恶魔的手。
但越凌风不这么觉得。她不是菩萨,当然也不是恶魔。她认为自己始终只是个凡人,想好好活着的凡人。
周琛觉得她无害,不防备她,所以她那么轻松就将手探入了他的心口,因为她想活,她不想死。
周琛反应过来,裹着寒冰的灵力击飞了越凌风,她的身体重重得砸在地上,像几息之前以同样的方式砸在地上的清霜剑。
越凌风下手够重够狠,但周琛修为够高深,身上携带的灵药够多。不过几息,他胸口上那个鲜血淋漓的大洞就愈合了。
男性宽大的、骨节分明的手再次落到越凌风头上,不同的是这次周琛很用力,像是要捏爆她的脑袋。
“很好,”周琛露出一个笑,“我很久没受过这种伤了。”
“你给我上了一课,不要轻敌。”
越凌风脖颈上被划出的血痕快结痂了,这会儿被周琛这么一搞,伤口再次流出了血,染红她的肌肤和衣襟。
“但很遗憾,你必死无疑了,凌风。”
周琛还叫她凌风,和以前一样,口吻很温和。
但越凌风感觉到了,周琛的杀意,不浓烈,但存在。就像人被蚂蚁咬了一口,人会不高兴,想踩死这只胆大包天的蚂蚁,但不会特别愤怒,因为人打心眼儿里没把蚂蚁放眼里。
现在越凌风对于周琛来说就是那只咬人的蚂蚁,他要她死,就这样。
灵力汇聚在周琛掌心,越凌风又感受到了那股寒意。
冰灵根。越凌风想。
周琛是极品冰灵根,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不像她,被这个破烂五灵根和炉鼎体质束缚,在修行一道上注定是烂泥。
她不想当烂泥。
越凌风从出生起就被告知自己是庶女,生来就比嫡女低贱。
最开始她听了,也信了。即使后来发现嫡庶只是某一部分贵族间流行的规则,凡间的百姓下地干活不讲究这个,他们甚至没听过什么嫡庶,还有部分不参与这种无聊游戏的贵族也不讲究嫡庶,甚至某个泼辣的贵女大胆讽刺这些讲嫡庶的是轻狂人,可她没办法不听不信。
她从小听这些长大,被这么对待。她没法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改变思想。即使改变了又怎样?她能不被人作贱吗?
但她真的想好好活着,不想被人折辱。
她去争了,去拼了,即使在别人眼里那么可笑。
现在也一样,她又因为出身被判定为尘土了,又被打上“低贱”“没用”的标签了,又要被人作贱了。
她不想。
越凌风捏碎了某样东西。
温和有力的灵力护住了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就像两年前带走她和侍书时一样。
“如果你捏碎它,我就会出现。”
那时有人给过她承诺,而承诺有效的时间是永远。
白朕给出两只耳环,也就是两张保命符。
两年前她用掉了一只耳环,但还剩下一只。
现在,她使用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