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我们走不出去了。”
锐欧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平三左手将太刀夹在腋下,右手举着火把,冯谦将长剑抱在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地跟在平三身后——他有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尽可能地靠近平三,又在每次迈开的腿即将落地时刻意往回收了一点,避免踩到平三的脚后跟。虽然绿幽幽的眼睛隐藏在不太整齐的刘海后,但从脑袋偏向的方向来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平三身上。
锐欧利和赤辽则走在两人之后。锐欧利一直闭着眼睛,赤辽一路上也出乎意料地安静。
剑冢所在的第四层,除了偶尔插在墙壁上还没有燃尽的火把,其余都见不到一点光,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百米之下的黑暗地牢。而这里的通道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岔路,在侧面还经常出现其余通道的侧门。
“难走......这里......”平三用余光看了看冯谦,忍住了对迷宫一样地形的吐槽。他突然“嘶”了一声,站定后抬起脚——袜子被割破,伸手一摸黏糊糊的,用火把凑近一看,冯谦却先冲了过来,抱住了平三的小腿:“平、平三先生,你、你受伤了!”
“别管那个,很快会痊愈的。大家都小心点,看不到地面的话很容易像我这样猜到......乱放的刀。”
“谢、谢谢您。”冯谦用剑在地上扫除一片空地,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平三按着坐在地上,“接、接下来就、就,换、换我走前面吧、您、您休息......”
平三将火把抵在地上,看向锐欧利和赤辽,问:“好不容易甩掉那个奇怪的魂魄,大家都累了吗?要休息一下吗?......可是这里没有补给,停留越久消耗越大,现在......是休息一下还是接着走?”
“我们可能走不出去了。”锐欧利睁开眼,神情有些严峻,“我的波导探测到的地形和实际上的不一样,这里不止地形复杂,还有类似迷魂阵一样的东西在影响我们的判断。”
“冯少爷,我们这走的路线——应该、没问题吧?”
“我恨少当家要做的事所以我不知道。”他这下倒不结巴了。
于是平三侧着身子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平、平三先生、您怎么了?”
“我心痛啊!我们走了这么久,原来一直都是瞎打转吗!我是无所谓,万一你们饿死在这里怎么办啊!”平三欲哭无泪地干嚎着。
锐欧利劝道:“谦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刚才慌不择路,这里地形又这么复杂,再要记得怎么走也太吃力了。”
冯谦也坐下,伸手摸着平三的脑袋,另一只手抓着他额头上的犄角,“那、那就休息一下......这样也挺好的......只有我们几个......父亲的人不会打扰......我、我讨厌人那么多......”
平三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也是。”
锐欧利用尾巴扫了扫地面后便也坐下,思索片刻后问道:“我们刚才是怎么‘嗖’的一下过来的?”
“别、别管那些了,我、我们享受一下难得的、难得的、嗯、那个——闲暇时光吧。爸爸......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都不在这里,我、我觉得、在这里过一辈子,没、没问题的——”
“行。你们要是饿极了就吃我的肉,这里到处都是刀......大腿上的肉多一点,还可以生火了烤,就像炎拳那样。”
锐欧利:“我......我可不想那样。我宁愿死掉。如果我死了也会变成那样的鬼魂吗?”
没有人搭理他,因为冯谦正痴痴地傻笑着,而平三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长时间处于黑暗总是会使人胡思乱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悲伤。可能是因为小野和鹿哥都不在这里的缘故吧......”
冯谦脸色一沉,握住平三犄角的手也用力了几分,“不......不需要那些人......您......”
“上一次和小野一起迷失在黑暗里......我想到了!”平三突然坐起来,犄角险些划伤冯谦的脸颊,“这里一定也有一个气局!如果不按照正确的路线就走不出去,对于自成体系的气局来说,我们就像入侵机体的病原体,最后是会被消灭的。按照正确的路线走的话......”
赤辽:“就像大便一样被排出去吗?”
“答对了,你果然是一条聪明的狗狗。”平三用虎口托着下巴,思索着,“但是这次的气局我没察觉出来,对我来说超出能力范畴了......赤辽,你能察觉出正确的方向,对吧?”
“唔,能的。”赤辽摸了摸后脑勺道:“其实......这里一直有一股味道,像一条线一样连接了所有出口......跟着那个味道走就能出去......”
锐欧利错愕道:“兄弟,原来你一直知道怎么走吗?那我们刚才是在?”
“咳,赤辽是这样的......他......他有点腼腆。好了,我们跟着赤辽走就对了。”
众人随即动身,当微弱的火把映出的火光即将在通道尽头消失时,赤辽回头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便继续走下去。
黑暗中,那个方向浮出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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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户大人,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执行继后的任务的。”
还在点兵谷时,文锋来到了文坎的工作间,这么问道。
“继后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她,我或许已经和其他家人一起死了,可我之所以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杀掉那家伙......百户大人,您——为什么会向继后举荐我呢?难道您和我一样,也喜欢芦芦冰流死吗?”
“我和冰流王子没有恩怨。”文坎手眼不停地折着纸,随口回道,“当初之所以帮助他们脱身,是因为望月殿下生死未卜,青水需要一个能凝聚人心的王子。可如今望月殿下安然无恙,那么多出来的两个王子,只会让如今的青水举国生出更多不安的野心......为了青水的天下,猎星和冰流,都得死。”
“继续执行继后的计划,让望月殿下得到可以操控的类似龙一样的力量,不是更有利吗?”
“......从来没有一个君主能单靠自己的武力就统治一个国家。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力量,我希望它是掌握在望月殿下本人的手里......他要做的事不能假手任何人......”
折纸的动作缓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忆。
“殿下告诉我,他要建立的理想国和哲人王的不一样,会更接近芦芦族祖先想要创造的天堂。他要建立的伟业,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和苏丹都不曾做到过......”
文锋问道:“所以这和你想要芦芦冰流死有什么关系?”
“青水是伟业的第一步,青水只能有一个王。只有殿下才是能让整个世界得到拯救的人,他是......天下啊......”
他折纸的动作变快了。
“得到天下......牺牲是不可避免的......猎星殿下,冰流殿下,算你们枉死,这些纸钱......我提前做给你们了。”
“我不相信望月的什么理想国,不管谁在那个位子上都是一样的。但是我现在放心了。因为我知道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这么地渴望冰流死......报仇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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