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继续说道。
“第二天清早起来,就看见老先生趴在桌子上写字,问我是何处寻来的墨,好用的很。只是,他坐在竹林里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忘记自己要写些什么了。”
游荡了这么多年,绛珠是理解的,理解一个人独自的漫长和孤寂,努力想要记起些什么,大概是想找寻生命里的重要之物吧。
比如她找寻的重要之物就是:南风?
对,就是她,她可是将自己从漫长的孤寂之中拉出来的人。
“南风小友,南风小友,我想起来了。我不是要写字,是要画画啊。”
只见一个十几厘米高的小人兴冲冲的从外屋跑了进来。
南风伸出手,把它放到了桌上。
“南风小友,这本来就是我的画啊。”他指了指那幅被卷起来收在竹桶里的水墨画。
南风拿出来,将它展开放在桌上。
“我想起来了,这本来就是我的画,而画中的人是我自己。只是这幅画没有完成。”
因为跑的太急,他喘了喘气。
“那一日,我们几个老友相约在湖边的竹林吟诗做画,因为那是我们相识的地方,平日里也常常到此地饮酒闲聊。”
“而那一日,却是告别日。”
他叹了口气,坐在一本书上继续说道。
“我年纪不小了,决定辞去官职回遥远一点的故乡养老。我们相识于壮年,彼此陪伴度过了不少欢乐的时光。我擅长作画,而其他几位擅长吟诗、弹琴、吹奏和书法。我想把这相聚的一幕画在画里,以便日后回忆和观赏。”
“可是,画还没画完便没有墨了。其中一位会书法的友人说家中有上好的墨,得空便会给我送去,然后我们一起继续完成这幅画作。”
“奈何我走的匆忙,他也有事耽搁,这幅画便停在了此处。”
“日后我想补齐,却找不到当时当境的感受,便就此搁置了。但心里却一直放不下,想来这份执念寄存在了画中。”
“如今,我终于可以完成它了。”
他看起来神情愉悦,拿起南风准备好的笔墨开始作画。
他不断的蘸取墨水,笔锋起落有序,小心却又游刃有余,一幅五人相聚于湖边竹林的画慢慢呈现在眼前。
纸张有些微微的发黄,看起来天色不早了,后面的山峦被淡淡的墨迹分别出明暗,正慢慢的淹没在天际中。湖面看起来很平静,有几只鹤鸟刚刚起飞,像是准备归巢,它们被留白和墨迹将羽毛与身体区分出来。
湖右边的竹林用墨的深浅分出了虚实与前后关系,像是吹过了一阵轻风,叶子轻轻的摇动着。
竹林里有一面石桌,桌旁围了三个人,一个友人正在开心的说着什么,老先生正在画画,而另一位友人正在专注的看着他。
离他们不远处则坐着两个人正在合奏,一个人享受的弹着琴,而另一位则吹着笛子。
一切马上生动了起来,让人不由入境,就像回到了那一天,那个时刻。
“老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有一首诗想送给你。”
南风说道。
“当然不介意,没有你,想要恢复记忆,老头子不知要等待到何年何月喽。”
“好,我看过一首诗,觉得适合极了当时当境。”
说罢,只见南风提笔在画的角落里写道:
水国蒹葭夜有霜,
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
离梦杳如关塞长。
不知,那位书法友人想要写下的可也是这般不舍离别的词句。
而如今,这场离别,于漫长的时间之河中,在老先生的笔下,得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