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伊伸臂直指热气腾腾的大盆炖肉，“哇，大伙快动手，闻起来好香！”

多娜招呼同伴：“天气苦寒，大家多吃一点，还要赶路。”

这些贵族男女一边用饭，一边道说闲话，声音或大或小，大多内容与疫情无关。有时候，他将注意力从这些人身上跳开，或被下一步的行动缠住心绪，或留意观察饭店内其它的动静。大厅中间有桌喧哗的宾客，似是一群木材商人，大多时交流生意经，偶尔谈及来自南方的疫情。贵族手下的这些跟从也很有看头。两桌共有六人，极少开口说话，即便交谈也是窃窃低语。他看到有个腰悬长剑的年轻随从出门送饭，外面应该留有看守。他顺着窗户缝隙向外观察，只看到一辆地古鲁大车。他还听到了马匹的鼻息声，应该不知一匹马。饭店内这些仆从携带各式刀剑兵器，有个人使用的应是大型枪械，用厚素布紧紧包裹严实；另有一人腰插特种兵器，像是一把长刀，其刀柄部分却是手枪的造型。

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贵族男女们。不过，他从对方谈话中提取到的信息十分有限。李氏男人应是这趟出行的主人，来自联邦赛尔。鲍尔不知从哪里来的，不过似乎与李氏男人相互看不上眼。两个女人都来自王都嘉卡，多娜的身份尤其不一般，三个同伴对她尊敬有加。

“哎，呀！”靠街窗户冷不防被人拉开，伸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惊煞了正在享受饭后甜点的贵族们。

李氏男人又惊又怒，拔剑在手，挺躯挡在女人们身前。随从们的反应也很快，有人同来护挡，有人闪出门去。不过，人们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虚惊一场。

唐突者是个老乞丐，谄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向贵客们乞讨饭食。“臭死啦！”盖伊捂住鼻子，指使随从们将老乞丐轰走。老乞丐却死死扒住窗沿，不愿松手，嘴里胡乱央告。

多娜目视桌上盘里剩下的几块酥饼，“这些都给他吧。”

李氏男人说：“老家伙不知死活，还敢惊煞你们，等我拔光他几颗老牙解恨！”

汉尼一边喝令伙计将老乞丐赶走，一边低声下气地向贵客们道歉。两个男招待如狼似虎，冲出去架起老乞丐，将他扔在道路对面。老乞丐不依不饶，抱住一个招待的大腿。这侍者气愤不过，狠狠地踢了老乞丐一脚。

见伙计还欲行凶，他连忙出声予以喝止：“住手，别打了！”他认出老乞丐正是前些日子出手相助的恩人。他出去扶起老乞丐，将他带进来坐下。

“大叔，麻烦上只烤鸡，刚才那种。”他告诉老板汉尼。

汉尼偷眼瞅看角落上的包间，“肮货惊煞我尊贵的客人....不是我不愿意卖，您这是冰棍当火盆架子，白搭。”

他向里面那桌寻看过去，刚好与名叫多娜的女人目光相遇。对方微微点头，以示友好。“他就坐我这儿，不会再去吓人了。”他说。

老乞丐用木棍戳击地面，乐不拢嘴地欢嚷：“好呀，好！”不待新菜上桌，一把抓起夏鲁特吃剩下的鸡骨架，大口啃食起来，又拿起空酒罐摇晃，“酒，酒！”

包房里的李氏男人说：“难得的好心情，这么给毁掉了。”

鲍尔提起重剑，“既然大家都吃饱了，这就出发吧。”

李氏男人阴沉沉地发笑：“尊敬的鲍尔先生，既然有所顾虑，您何不在此地逗留数日，好好游山玩水一番？等我们返回，再来接您？”

鲍尔从容道：“我还是那句话，多娜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氏男人的笑容越发暧昧，“你家的传统不是见利忘义，专挑软的欺负么？”

鲍尔看来很恼火，扶剑沉声说：“家族荣耀不可辱没，你不要欺人太过！”

盖伊一手捂紧鼻子，一手按住鲍尔的手腕，“你们想要动手，出去打也不迟。”

鲍尔哼了一声，提起重剑，率先出门而去。随从们将双陆行兽牵引的大车赶到门前。待女士们钻进车棚，一行人纷纷骑上马，护拥前后，沿着街道，缓缓离去。

他目送这些人远去，等到收回目光，惊见老乞丐倒着酒罐往嘴里灌酒。等到他将酒罐夺在手上，烈酒已消去了大半。“您慢点喝，小心喝醉了！”他担心老乞丐喝多了以后，冻死在某个角落。

老乞丐捧起碎鸡骨头，“变成这个，又能怎样？”此人居然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

他见老乞丐话中别有深意，似乎并不痴呆，故意挑言说：“您可知道，刚才您得罪的是些什么人？”

老乞丐斜过身，猛喝数口酒，将送来的整鸡抢在手里，大口啃咬，含糊不清地嘟囔：“从哪里来，都是归途。到哪里去，都是亡路。生不可喜，死不必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骸骨盖白露。”

他见这话说得奇特，越发肯定老乞丐是个异人，便又试着问了几句。老乞丐却不再看他一眼，只顾着吃喝了。他暗想老乞丐或是异人，却无意与己有所瓜葛，聊以一饭相酬，饭后再赠些钱财，也算了却一桩前事。于是，他不再追问下去，专心挑食残面。正喝着面汤，身后扰攘起来。他扭身看过去，只见门口乱哄哄地闯进来七八个人。老乞丐似乎跟夏鲁特拜过师傅，也将身体一萎，滑入桌肚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