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近怀夕香榭,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是《破阵曲》,姜子殊最喜欢的,这首曲子前段悠扬如泉水涓涓流淌,引你入局,在你以为要停止时转而高昂,如疾走的骏马,也如凌厉的剑气,直到阵中无人生还,才会回到开始的平静,名叫破阵,实则,是在设阵。
等到我们走近,他便停了下来,今日倒是与以往不同,雪白的云锦长衫,玉冠束发,清冷的俊颜,若不是因为袖口是金线绣出的夔龙纹,倒真像一位得道的仙人。小榭中的石桌上已经布了一盘棋,从棋笥的摆放位置不难看出,这是一盘自我博弈的棋局,他在左右手对弈,棋盘上,黑棋每一步都绝杀,将白棋逼入了绝境,无路可退。
他将玉笛交于身后的迟息,躬身向父亲“老师。”看向我时同样淡然,不由得让我心中堵了一口气。
“别来无恙。”
“太子殿下安好。”我将所有礼数做好,疏离得像不曾认识一样。
他无奈一笑,大概自知从我这讨不到好话,便不再多言,转身邀父亲入座,我默默坐在了父亲身侧。
“父皇允我去往沂川,不过,是密旨,与我同往的将士不过千人。”将左手边的棋笥双手推到父亲手边,只是,对方却没有伸手执棋。
“陛下这是在考你,看来,他对殿下,并不是没有期待,沂川这局,输了,殿下才真的是弃子。”
他自嘲笑说;“多年来我收敛锋芒,让自己变得平庸,他对我感到失望,想弃之,在所难免,若不是因为母后和皇兄,我怕是早就被废黜,在他心里,众多子女中,没有一人能比肩皇兄。”
“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至少,陛下在十年前保我做了太傅,他必定是知道,我会成为你的助力,你和卿卿的赐婚不就是证明。”
听到名字一震,打起了精神,听父亲缓缓道:“如今我就是一步废棋,没有‘相’相护,你这个‘将’就得自己出手,‘将’死则敌胜。”说罢便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珏,很独特,一般的玉珏以工艺简单的回纹、鱼纹为纹样,最复杂也不过是龙纹,只是龙纹除了皇亲不会有人使用,这块却是更加复杂的饕餮纹,足以证明它的主人身份不简单。
“殿下将这块玉珏献给玄甲军的曲逢一将军,他会见你的。”
“这是?”
父亲沉默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故人遗物。”话语中有些悲伤,起身将玉珏置于棋盘上,放置的位置,若将玉珏视为白子,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棋局,破了……
见父亲起身离开,我便也知趣不做停留,迈出两步便听我的乳名从姜子殊口中流出。
“卿卿……”
听到他的处境,其实心中已然没有那么多怨恨了,只是我讨厌算计,如何也是回不到之前单纯的感情了,父亲是对的,我们,确实不适合。
“殿下不必多言,穿上嫁衣的那刻,我是开心的,所以殿下也不必愧疚,今日一别,过往恩怨便一笔勾销,民女愿,太子殿下,得偿所愿,此生,无恙!”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突然释怀了,我们并非两情相悦,嫁与他,我们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相敬如宾,而我未必会满足那样的生活,他会有良娣、会有美人,我会空虚、会嫉妒、会争斗……慢慢变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