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金城公主高声道:“谁说没有孤烟,那不是孤烟吗?”众人还以为她也开玩笑,皆笑着朝她手指方向看去,不由都是一惊。只见在东边极远天际处,真的有一缕青烟升起,袅袅娜娜,若隐若现。曲江鸿忙驱马奔到一处较高的沙堆上,从马背褡裢中取出一节细长竹筒和一根晶莹剔透的水晶;竹筒上钻了一个孔,而水晶则被磨成三棱锥形,正好插进竹筒孔中。曲江鸿旋转调整水晶角度,通过竹筒向东边看去。只见青烟之下,有一群人环绕青烟席地而坐,似乎正在烧烤食物,旁边还散落着许多马匹;马皆是白色,人也是白衣银甲,在落日余晖映照下闪闪发光。“白甲轻骑!”曲江鸿失声叫道。众人大惊,冯野王与徐世成忙也驱马过来,接过竹筒镜仔细观看,那不是乌孙王近卫亲兵中的白甲轻骑是什么?
野王不解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去大宛呢?”徐世成边观察边道:“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若知道就不会停下来烧烤了。看他们只有一两百人,当只是一支分队;乌孙王应该派出了多支队伍分头追赶我们,这支只是碰巧跟上了我们而已。”野王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幸好我们一直没有用火,否则就是他们先发现我们了……但只怕也快了!”
三人一商量,决定分成两队。解忧、金城及两婢女另加四名护卫共八人先走,余下十二名护卫并冯、徐、曲、单共十六人殿后;这样被追上时后队可以抵挡一阵,为前队争取时间。徐世成道:“天色将黑,我们尽量往前赶,与他们拉开距离。等天完全黑后,他们便更不易发现我们了。”于是众人拼力前行,奈何前队几名女眷毕竟骑术欠精,慌乱中缰绳没有控好,又有两匹马崴脚。整个队伍速度便更慢了,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只走了十来里路。
曲江鸿着急,拿着竹筒镜驻马高地再次向东观看。他发现白甲轻骑队伍竟也分成了两队,前面一队大约三、四十人,在疾速向这边行进,后面大队亦紧随其后;再仔细一看,前队坐骑竟然是骆驼!。“他们发现我们了!”曲江鸿惊道,“他们有骆驼!”冯、徐二人忙也过来观看,皆大惊失色。徐世成抬头看看天空,见太阳已经落山,道:“现在只有继续往前,争取天完全黑之前不被追上!”于是让前队四名护卫一人带一名女眷同骑,空乘马匹则跟在后面,待前马力疲换乘,这样可以避免马再崴脚,速度也更快。当此危急之际,也就顾不得男女之别了。
正奔驰间,忽听“嗖”的一声,一支长箭落在众人后面一、两百步远处;再往后看,骑骆驼的白甲轻骑已经清晰可见,距离大约五、六百步远。野王惊道:“他们弓箭能射这么远?”曲江鸿道:“三千近卫,每人皆可挽八石弓,射三百步!”
只见一直很少说话的单天雄停下马来,从背后取下铁背长弓,弯弓搭箭,一支大羽重箭“嗖”的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中奔在最前的白甲轻骑前胸;那人应声栽下骆驼,翻腾几下便气绝身亡。众人大惊,重箭能射三、四百步不足为奇;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像单天雄这样四、五百步外取人性命,简直是匪夷所思!曲江鸿叫道:“单将军这弓恐怕不止八石吧?”“十二石!”单天雄淡然答道。众护卫齐声惊叹,顿时情绪大振。从未见过有人能挽十二石弓,今天能与这样的英雄并肩作战,不惟胜率大增,便是死了也是一种荣耀。
单天雄又连发三箭,连毙三名白甲轻骑。其余追兵立时胆寒,奔速便慢了下来。只见轻骑队伍中有一人手捧一杆大旗,旗上白底金线绣着一支展翅翱翔的雄鹰,见状左右摇晃大旗;众骆驼立时分散为左右两队,从侧翼包抄过来。徐世成大叫:“不好!待后面大队上来,我们便要被合围!”
众人只能拼命驱马向前。单天雄又朝两翼连发几箭,奈何骆驼兵知道厉害,总保持在五百步开外,箭虽可及,力度与准头难保,故数箭只射落一名敌兵。一顿饭功夫之后,骆驼兵已在侧翼几乎与众人并驾齐驱;再看后面大队轻骑,亦在快速迫近,距离只有大约不到四、五里,合围之势将成。野王叫道:“骆驼兵最快,非打掉不可!单将军与曲将军带六人向北,我与徐将军向南,击溃骆驼兵立即向西会和!”众人齐声答应,十六人分两队向侧翼出击。野王所用强弓亦在十石,行进中连发数箭,已连毙两人。骆驼兵万未料到对方竟敢回头应战,连忙开弓回击。野王与徐世成不顾一切冲入敌人阵中,二人皆持公主队伍所带长枪,只见枪如游龙,寒光飞舞,转瞬间便又挑落三名白甲轻骑。所带护卫皆跟随解忧公主多年,忠心耿耿,故作战亦都极英勇。骆驼在沙漠中奔跑占优,但近战时灵活性与战马相去甚远,故白甲轻骑一时吃了大亏。后方观战的擎旗兵见状连忙将大旗向四方狂点,骆驼兵立时四散分开,同时放箭回击。白甲轻骑不愧乌孙王近卫精锐,虽败而不乱,箭法精准,很快便射落两名护卫。野王一看无机可乘,只好一声招呼,与徐世成带领护卫向西撤离。另一边的曲、单分队亦是相似经历,白甲轻骑在突然折损数人后皆远远跑开,只以弓箭还击。两队会合后清点人数,损失了五名护卫;再看骆驼兵,虽扔下十几具尸体,但仍在侧翼远远跟随,后面的大队追兵却已越来越近。
野王等人策马狂奔,不久便追上了前队,两队合为一队,继续向西奔驰。片刻之间,两翼骆驼兵已经超出,后面大队追兵相距不过一里,合围之势已成。三方敌人见即将得手,都兴奋得尖声怪叫,呼哨不断,便如狩猎时猎物已被驱入包围圈一样。
野王心急如焚。此时天尚未黑,若在平地上被合围,便只能束手就擒。他边驱马边四处眺望,忽见前面西南方向闪出一脉山包,红白相间,于一望黄沙上尤其抢眼。野王大喜,手指那山高声叫道:“红白山!向那山靠近,单将军开路!”众人会意,一起向左转向。单天雄一马当先,几支大羽重箭向左翼骆驼兵射出,立时又有两人落马,余者赶紧散开。右边及后面的追兵立即随之转向,整个包围圈向西南方向移动。
好在那山脉相距并不远,一刻钟后便奔到山脚。只见山脉上遍布圆形山包,山色奇特,由一圈圈红白相间的岩石堆积而成,故名”红白山”。野王看准一个高大山包,率领众人驱马而上。好在坡势平缓,山亦不高,单天雄与冯野王首先到达山顶,立即居高临下放箭,掩护众人向上。众人或骑马,或下马步行,拼命向上攀爬。其后追兵慑于山顶弓箭厉害,一时不敢追随上山,只在山脚跃马叫嚣。
众人上得山来,俱都惊魂未定,喘息不已。野王分派单天雄和护卫拈弓搭箭守住四面山坡。却见山下追兵只是将山脚团团围住,一时并无强攻上山的意思,众人这才松一口气。曲江鸿叹道:“幸亏有这片山!”野王笑道:“是啊!我每次经过这红白山都惊叹其奇美,没想到今日还靠这山救命!”众人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片山脉。只见整条山脉呈西南向东北走向,山顶经过独特的风沙侵蚀,磨出一个个红白相间的圆形山包,便如一条脊背上遍布凸起的巨龙一般;或许再过千万年,这些山包也将磨灭不见,只留下无边黄沙。沙漠有山已是奇迹,更奇的是这些山包色彩鲜艳,那红色的岩层远看便如沙漠上燃起堆堆烈焰,令人不由感叹自然伟力之神奇。这些山包皆不甚高,此刻所处山包算是较高峰之一,亦不过五、六丈高,坡势平缓,故可一举而上。
山顶恰有一块平地。婢女从马背取下毛毡铺到地上,众人坐下休息。金城公主命取出肉干和水先送给山边守望护卫,然后分给众人食用。野王见如此惊险之旅,金城公主除面露疲惫之外,竟始终平静如初,毫无惊恐之色,说话始终温柔平和,不由在倾慕之外又多了几分敬佩。
此时天已全黑,山顶温度骤降。婢女点起所携带火把,又在山顶石缝中发现了几蓬骆驼刺,一并割来起火。看看山下白甲轻骑,似乎也已安营扎寨,点起堆堆篝火。众人围着火堆吃喝。曲江鸿问道:“徐将军看他们今夜会否强攻?”徐世成边嚼肉干边答道:“应该不会。夜间强攻高地,损伤必多,于他们而言不是好选择。”“那好选择是什么?”“围困!我们总有弹尽粮绝之时,而他们可以调来援军和后勤补给。”“那我们只能在山顶坐以待毙?”“倒也不是,可以待其疲惫松懈之时下山突围,也可以坚守待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