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但天空依然明亮。在红日坠下的地方升起一道明亮的绯红,渐渐地,绯色晕染了大半片的天空。
背山而建的府邸前,已近耳顺之年的老管家看着远方天地相接处,望眼欲穿。他身后跟着一位挺拔的少年,面上表情虽寡淡,但望着远方的目光却热切。
苍鹰在半空盘旋,绯色越来越淡。晚风渐起,苍凉暮色从四野聚拢而来。
所盼之人终于归来,老管家百感交集地望着赶车人。
“大少爷……”他本有许多想念的话要讲,但在喊了这一声之后却无法再讲出哪怕半个字。
风凌将斗笠取下来,望着老者笑着喊了声,“风伯。”
风烈掀开车帘子一角,探出一颗脑袋也喊了一声。一路的少年老成在老者面前显现出他这个年岁该有的活泼。
风伯名叫风泰,是风烈的爷爷抱回家的婴孩儿,是十几个不知被谁也不知因何被杀的人里唯一还有一丝气息的一个。在那段朝代更迭的动荡时期,这样的场景一点不罕见。风烈的爷爷为他取名“泰”字,是希望他否极泰来,希望他安泰康健。他长在风家,侍奉风家,到风烈是第三代。
风伯抬起袖子沾沾眼泪,点点头应着两位少爷。
“阿禹!”风烈呼喊风伯身后站着的一位年岁同他相仿的少年。少年是同他一起长起来的,是他的挚友,他异性的兄弟。
被点了名,少年才往前走了一步,弯腰尊了声:“大少爷,二少爷。”
风凌捏捏少年的脸颊,颇感欣慰地说:“两三年不见,个子长这么高了,也越发沉稳了。你母亲身体如何?”
少年回答说:“还算平稳。”
风凌想了想,回说:“我晚些时候过去看看。”
风烈冲少年笑笑,回头往马车里看了一眼,传话说:“风伯,阿禹,若柳姐问你们好呢?”
风伯心上一惊——她曾经是那般活泼爱笑,武功高强,如今由大少爷和他师父医治看护两年多,却仍连正常说话的音量都不可以吗?
风伯望向风凌。风凌知他心情,答了声“还好”。
风烈看向兄长,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不想让风伯担心的客套,还是比起之前的状况如今若柳姐真的是“还好”!他们在上个郡的客栈里一住就一个多月,这也是“还好”吗?比起他前几次去山谷探望,也许此时真的是“还好”。
风伯不再耽搁,伸手向里,“快,进家去,一切都安顿好了!回到家,什么都会好起来!”
他一收到信就命人整理房间。想起什么,半夜三更的也会披衣而起,记在纸上,第二天一早就督促人去置办。生怕哪里有遗漏,对水若柳的身体有妨害。他如此挂心,还因他的大少爷也要回家来了!
风凌拉起缰绳,轻轻一扥,马车缓缓而行。在经过大门时,他抬眼看向写着“飞马牧场”四个字迹遒劲飞扬的匾额,心里一时也是轻松。
当晚,安置好水若柳,去看过阿禹的母亲,风凌风烈也沐浴过,吃过饭。
风伯将各项账本捧到书房,并将一件拿不定主意的事提出来。
“大少爷,二少爷,有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场里女子人手都不够,前几日我又招了六个,不知最后能留下几个……”说到这里风伯顿了顿。
风烈少年人,见风伯有犹疑,笑着问道:“风伯,这六个人里有古怪?”他虽这么问,但心里明白若有什么古怪风伯就不会招来了。
风伯笑道:“古怪倒没有,除了一人,其余都是本地人,身份来历也都查得清楚,都是良家女子。”
风烈好奇地问:“哦,看来就是这个人让风伯为难了。她怎么了?”
“她自称出身富家,被后母挑拨,生父逼迫,无以存活,出来投奔兄长,但没有找到,路上遭遇歹人,险些丧命,幸得义士相救。现不知去往何处,盘缠也快用光了,听说咱们招人,就来了。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伤呢。”风伯又顿住了,捋了捋花白胡须,“我倒相信她出身富家,谈吐气质一看就不一样,也不矜娇造作,倒是怪招人喜欢的。我寻思着等等调去侍奉若柳,她们二人应该能谈得来。”
老管家话说到这里,风凌已猜到他为何担心。但风烈年纪轻,经历的到底少些,一时还想不到那上边去。他只想马场里招的新人不论男女也不论将来派去何处,一律先在马厩做半年到一年不等的工。马厩里活儿重,味儿大,人多,最适合见心性。既然考验期才刚开始,风伯对她评价又不错,还有何可忧心的?
“听起来挺好的,那风伯还为难什么?”
风伯苦笑道:“她,她就是各方面都太好了……长得实在太惹眼,我怕坏了场里小子们的心。”
风凌道:“不至于。不过,试炼试炼也好。若心志不坚,及早发现也是好事。倘若发现这女子持心不正,恃貌招摇,也尽早辞了。”
有了风凌的话风伯的心也定了。“这姑娘目光清澈,眸子坚定,该不是心术不正的人。行,那先这么定。大少爷,二少爷,那我退下了。天也晚了,你们旅途劳顿,也早些休息吧。”
兄弟俩送走风伯,风凌转身见风烈看着他坏笑,于是先发制人,“怎么,听说有漂亮姑娘,打坏主意呢?”
风烈唏了一声,表示对漂亮姑娘缺乏兴致,不过下一刻他就嬉笑着说:“明日我就去看看怎么个漂亮法儿。大哥也这个年岁了,该成个家了。”
风凌笑了笑,并不争辩,“我去给若柳施针,你来看。”
风烈点点头,跟在兄长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