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语汐微微抬起头，望着那并不是很刺眼的大灯泡，她转动着眼珠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双手捂住嘴在自己位置上偷笑了起来。

林子落翻开书本，开始做课前笔记。

郑语汐的位置坐在教室最前面的两排，这是因为她戴眼镜，老师往往会尽量安排视力不好的同学靠前坐，而林子落则坐在教室后两排靠窗的位置，很多人都觉得那是个最垃圾的位置，太阳大的时候照在玻璃窗上反光，连黑板上老师的脸都看不清楚。

可林子落喜欢这里，因为一到夏天他就可以望得到从白杨树干上延伸到窗前的枝娅，上面有停梢的麻雀，蝉藏在繁茂的枝叶里叫。

郑语汐拧开白色的药瓶，把架在凳子上的腿伸直，用细棉签在受伤的膝盖上面轻轻涂抹，但是她扭身子的时候突然把瓶盖碰掉了，因为一条腿不能动，即便她使劲弯下腰，指尖离过道上的瓶盖也总差那么一点点距离。

她屁股微微离开座位，一用力，手肘竟把在桌角上堆得高高的书也碰倒了，高三毕业生的书从桌子上落下，就像一座大厦轰然倒塌。

正当她暗自低语被自己笨到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双白皙的手。

林子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座位旁，正蹲着帮她捡书。

“你受伤了不要乱动。”

林子落把书叠好归还给她，澄澈的眼神中又有点怯怯的淡金。

郑语汐接过书，却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双方都在接触的一瞬间像触电般又收了回去，她微微低下头，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林子落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并没有要顺便出门上厕所的打算，他在后面看到了郑语汐的书掉了，于是专门走出去帮她捡书。

郑语汐的座位靠过道，下课的时间书也经常被碰掉，也不知是那些男生有意或无意，他们有时候也会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上来帮捡书顺便说是上厕所。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无聊么？”郑语汐扭头看向他。

林子落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摇摇脑袋，位置上不断传来摁动笔冒的声音。

“其实啊，我感觉你很想和大家一起参加校运会，这算是最后一次了。害……不过也没关系，我都参加三年了，其实感觉也没什么，偶尔像这样待在教室里发呆，也很不错。”

郑语汐一边手撑着脑袋，学他那样朝窗外望去，阳光透过窗帘斜射着进入了教室，光束像水波一样温柔，伴随着声音，似乎还带来了操场上大家呐喊助威的画面。

“第几名？”林子落忽然问。

“啊？”郑语汐有点没听明白。

“我们班接力赛第几名。”

“噢噢，你问这个呀，往届一般都是第一啦，不过这次我腿受伤了跑不了，女生组成绩可能会差一点吧……整体成绩会掉一点但不多。”

“余长生他们几个靠不住的啦。还得是姐跑得最快。”

她说着竟有点小骄傲地笑了起来。

这倒也不是郑语汐吹牛，在男生里面也没几个能跑得过她的大长腿，同寝室的女生都说她跑起来是真像一只兔子。

林子落点点头，又继续低头写他的东西。

“完蛋了完蛋了，语汐！”教室门口忽然传来了闫婷婷的喊声，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咋啦？”郑语汐此刻看上去很高兴。

“老蒋问你的伤怎么样了，还能跑不？”

“我都这样了还能跑？”郑语汐指着自己的膝盖，有些难以置信。

“哎呀我知道啊，可是刚刚长生和雷磊他们参加四百米也把腿摔断了，现在正躺在校医室处理伤口呢，男生组少了两名大将，女生组又少了你，我们的人都不够了！”

看着闫婷婷那焦急万分的模样，郑语汐闭上眼无奈地揉着太阳穴。

“不能再找别的人替吗？”

“只剩下小马和佳哥了。”

“但没有你和长生他们，我们和倒数第一也没区别。”

“诶……我知道了，等会儿我下去看看。”郑语汐叹了口气，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那我我先给长生他们送东西去了，其实你不能跑也别勉强，我就是上来帮他们受伤的人找东西送过去的……还有你的。”刚说完话，闫婷婷就往郑语汐怀里塞了一瓶崭新的药膏，然后便抱着一袋类似纱布的东西，火燎火急地跑了出去。

“你还能跑吗？”林子落看见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当然不能啊！除非我这膝盖不想要了。我只是下去看看，顺便帮那群男生打打鸡血。”郑语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很不高兴地努了努嘴。

“诶，要是下雨就好了。”她耸耸肩，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希望下雨吗？”

“对啊，下雨大家就都不用跑了啊。”她望向窗外，怎么可能下雨，万尺高空依旧是蓝天白云。

郑语汐一边搀扶着墙走到门口，一边低声暗骂：

“余长生那几个笨蛋真是讨厌，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刚走到拐角的楼梯口，她就发现许多人陆陆续续地跑了回来，他们跑得有些狼狈，有些人还拿着本书遮在头上。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走廊外。明明刚刚还是清澈的蓝天，此刻，就只看见铅色的云层从远方推了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

随着一颗大小清晰的雨滴落下，亿万滴雨跟着落下，成千上万吨水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空里的水库开了闸门。

教室里，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林子落望着窗外，操场上是白茫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