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鬼扒皮”,其实和“鬼剃头”一样,属于一种夜间发生的突发事件。
只不过,鬼剃头是掉头发,而鬼扒皮则是掉皮。
大部分参与游泳的孩子,当天回家还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晚上睡着之后就开始全身发痒。
在抓蹭的辅助之下,他们好像蜕皮的蟒蛇一般,经历了不同程度的皮肤脱落。
脱落的表皮粘在被子上很难清洗,而脱皮的人却没有什么其它不舒服。
那一年的夏天,除了我之外,楼下的小朋友普遍都变得皮肤光滑起来。
那是他们蜕去死皮之后,裸露的嫩肉。
由于孩子们确实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加之当时的家长法律意识比较淡薄,并没有人去深究鬼扒皮的原因。
后来,雨水小的年景,我去马路对面的污水渠旁趟水玩,也曾出现过双脚严重爆皮的情况。
那时的我觉得,是这条河里面含有的化学物质,导致了我脚部的爆皮。
所以,我之后一直不太敢靠近这条河。
再之后,我听说这条臭水沟下游连着的是外环边上的防汛河道。
为了不掉下去被冲进大海,我基本上每次路过都会尽可能远离这里。
而我的父亲,显然就比我无畏得多。
某天,父亲下班路过臭水沟旁边,发现这里面有几尾小鱼在努力挣扎。
父亲回家之后,立即穿上他那双及膝的雨靴,抱着一个塑料脸盆就出门了。
父亲先用岸边的石头堵住上游的地埋管道,再站在下游明渠转暗渠的管道前面,持着塑料盆堵着水路。
一旦看到有鱼经过,父亲便快速用塑料盆淘水。
水是不可能被一个持着塑料盆的人改变整体流向的,但鱼被扬起之后,便需要重新游动回来。
与臭水斗争了两个多小时之后,父亲觉得自己胜利了。
他从五颜六色的淤泥之中,捡出来半盆小鱼苗。
父亲说,这些小鱼应该是防汛河里的,不小心跑错了路,就游到排污渠里面来了。
我感觉这个画面好恐怖,却不敢吱声,只能安静地看着父亲把堵住的水道重新疏通开。
这半盆小鱼,成为了我们那年夏天的荤菜加餐,被父亲做成了酥炸小鱼。
我曾经一度认为,父亲是民间美食家,再不起眼的食材,都能被父亲做得好吃。
母亲却对我说,那是因为我饿了,吃什么都香。
母亲虽然对父亲的厨艺并不看好,却一直觉得自己找了个好男人。
在母亲眼中,父亲老实、可靠、本分、务实,不抽烟、饮小酒、爱干活、疼老婆……
就是吧,这个脾气很不好。
如果不是脾气太倔的话,就更完美了。
我却觉得,因为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主动承担起全部的家务,以及成为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已经算是非常有担当的男人了。
只是这个脾气嘛,确实有点不好。
就比如,他让我吃酥炸小鱼,我觉得小鱼有一股怪味,而且吃了一口以后,身上痒痒的。
还没等我说出自己不舒服,父亲就一拍桌子问我:“你不想吃?
你一天啥也不能吃!
怎地?就你嗓子眼细?
你吃完能死是咋?”
我不敢回话,默默吃鱼,随后身上风团一般的疹子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