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钟谙拿来两张餐巾纸，绕到许人间身边，俯身查看污渍，随后仔细擦净。

许人间愣在原地，男人向她露出的发尾利落，如同他此刻的善意的纯粹。

而似曾相识的一幕，多年前也像这样令她怦然。

高一夏季的某个午后，许人间所在的班级又因班主任拖堂成了全年级最后一批去食堂的学生。

“我天，这得等多久啊。”和许人间同行的女生抬眼望不见尽头的橱窗时不禁哀嚎。

两人通过吐槽班主任在课上讲的扯淡道理打发时间，许人间被女生的语气逗笑的同时，侧过眸瞥见不远处埋头扒饭的纪钟谙。

仅匆忙一眼，她便将视线重新放在女生身上，可挪动站位时，又会不自觉地放眼到人群里确认他的身影。

等两人终于排到饭，食堂里的空位早被人挤满，于是许人间只能端着餐盘游走，在密集的人堆里寻找空位。

“诶，人间，那边有人吃完走了。”

许人间循着女生的声音看去，靠近大门的一排桌子，俩男生端着吃空的餐盘缓缓穿过过道，再看俩人走后留下的空位——

靠近大门，墙上有风扇，座位旁边……

纪钟谙？

许人间一愣，脑子没跟上女生的声音。

“快点过去占位置！”女生三步并作两步，灵活地穿过人群靠近空位，“不然被班上那帮男的抢了就真要蹲门边上吃了。”

犹豫几秒，她也跟了上去。

食堂不大，于是长桌的布置也紧凑，一旦满人，过道就显得格外拥挤。

许人间举着餐盘小心靠近，却还是被空位旁一个体型高大的男生的动作吓一跳，险些没稳住餐盘。

为调整自己的站位以方便落座，许人间先将餐盘放在桌上，刚要坐下，身边人倏忽吱声。

“别坐这儿。”

许人间还没迈开的腿一顿，收回，与周围同样听见这话的人面面相觑。

刚要在对面落座的女生也懵了，认出许人间身边的少年后，脸色微变。

纪钟谙身边的潘新竹看了看许人间，又看了看纪钟谙，一脸不解地鼓着腮帮子咀嚼。

原本闹哄哄的一桌仿佛被摁下静音键。

许人间不明所以地侧过头看他，却见纪钟谙跟没事儿人似的，仿佛刚才以一副命令语气说话的人不是他。

“这儿有人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然而纪钟谙没吭声，不慌不忙地继续吃饭。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人间想起前不久办公室里的一幕，暗暗猜测纪钟谙是反应过来她那天的“报复手段”，于是想借此机会报复回去。

如此想着心里倒是能勉强平衡一些。

许人间一头雾水地看向对面的女生，对面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

见状她也不再多想，理理校服刚要坐下，桌底下一只手突然递了包纸巾过来。

许人间无意中紧皱的眉头一松。

纪钟谙仍是沉默夹菜，递纸巾的手也停在空中没动。

许人间这才注意到凳子上透明的菜汤，想起先前俩男生离座时的大摇大摆，思绪终于接通。

她小声道了谢，正要接过，却见纪钟谙收手。

兴许是嫌许人间动作慢，纪钟谙迅速拆了纸包扯出两张，略侧过身替她将凳子擦拭干净。

安静的餐桌好像又闹哄起来，可许人间的耳畔却失了声，视野也只被少年的身影填满。

那一刻，她不断思索着不久前办公室里的自己到底在拧巴什么，原本毫无交际的两人，彼此保持熟悉感的配方竟变成了那点再幼稚不过的怨气。

思绪如此复杂地充斥着脑海，许人间懵然中落座。

待两个女生坐下后，周围的男生打量许人间一番又打量起纪钟谙，完后相视，或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或是凑近了低语些什么。

潘新竹看着几个男生脸上不善的表情，愈发不爽，快速扒完剩下的饭菜，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

对面几人见状，立时结束议论，强装镇定吃饭。

许人间自然也注意到动静，眼角余光往身边人挪去，仿佛只有一瞬，她看见少年捏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咀嚼的空当里，许人间时不时瞥一眼两人餐盘中间放着的那包纸巾，但凡目光再多移一点，少年扶住纸杯的指节分明的手便占据视野。

为什么要一直拿着杯子？

许人间一边鼓着腮咀嚼一边沉思，不禁联想到自己因位置太挤而放在腿上的左手。

没一会儿，潘新竹起身带起动静，许人间又往身边看去，纪钟谙似乎也有离开的打算。

她立时想到手边的纸巾，以为对方忘记拿了，便要伸手去拿给他，却没想下一秒纪钟谙起身，垂下的手顺手就抓住许人间手里的筷子。

察觉到异常，纪钟谙垂头，看见许人间随筷子而被抬起的手臂时一愣。

两人对视。

许人间懵了几秒才望着少年缓缓道：“筷子……不能给你……”

“我饭还没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