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饭毕，母子们到前厅坐了。如月奉上茶来，二人饮茶谈心事，侍女们都退下了。

太后望着皇上，淡淡说：“皇上当着众人的面，申斥皇后了？”

皇上答道：“在母亲病中，皇后既不来侍疾，甚至都不派人来请安问候。对尊亲如此不孝，实在令人心寒，儿子总得提点皇后一下吧。”

太后心中叹息，哀哀说道：“皇帝也是太肯听信别人的闲话儿了……”

略顿了一顿，娓娓而述：“我蒙古为皇上进献过两任皇后。第一任皇后娜木钟，是满蒙第一美人，草原上的明珠。皇上斥责她跋扈，执意废掉没有犯错的皇后，满朝大臣尽皆反对，是我蒙古勋贵们体谅皇帝，你舅舅忍痛接走了独生爱女。第二任皇后静姝，才貌虽远不及娜木钟，但性情柔顺，事事忍让，皇帝却当众申斥她不孝。”

太后说到此处，目光一凛：“按你这么说来，我蒙古四十九部和科尔沁王族，竟是当真选不出来一位贤良的女子吗？皇帝当众折辱的，不仅是当朝皇后，也是我蒙古王女。皇帝万岁爷，你让当年为皇家浴血奋战，如今为皇上守卫家园的蒙古勇士们，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皇上听了，冷静下来细细思忖：“前几日珊儿病重，水米不进，朕心中焦燥。想来是那时心神软弱了些，一时不慎，被有心人算计了。此刻再想当时事，那人明面儿上是关怀珊儿，为朕解忧；实际上却是趁着朕关心则乱的盛怒之际，打击中宫。把朕当“借刀杀人”的“刀”……哼！”

皇帝心念至此，缓缓说道：“太后，蒙古是朕的母族，蒙古王爷们俱是朕的至亲。如今我大清入主中原，留下蒙古四十九部守护龙兴之地，守护我满蒙江山的根基之处，朕是明白的。朕一向也是厚待蒙古勋贵们的。加官晋爵，给蒙古王公王女们无限尊荣，都可以。但儿子无法恩宠皇后，望母亲体谅！”

孝庄太后面色稍霁，点点头，道：“这也无妨。你不喜欢皇后，永不见她也就罢了，何苦当众骂她。你须记得，断然是不能允许别人嘲笑皇后的。”

皇上说：“母亲教训得极是。儿子答应母亲，不再迁怒于皇后。以后若有胆敢非议皇后之人，立即打死！儿子过几日也是要杀一些诋毁皇后之人，保全中宫体面的。”

……

沉默了一会儿，太后说：“如月，把本宫下午看的书，给皇上看看吧。”

皇上拿书翻了翻，惊讶地说：“这部《明史》，是如何送到母亲这里来的？”

太后苦笑了一下，说：“自然是朝中的大人们，想让本宫知道的。皇帝觉得，这部书对前明功过，评价是否公允呢？”

皇上听了也不知太后是何意，沉吟一会儿，遂说道：“儿子还不曾细看。今儿咱母子们闲话儿，儿子倒是想听听母亲的看法呢……”

太后笑了笑，干脆就直言:“南人奸诈，皇上可以用之，但绝不可信任。崇祯帝也说“亡国之罪，满朝文臣皆该杀”。南人汉官，只管自己权势富贵，哪管国家存亡。这种无耻小人，皇上居然还礼遇重用于他们，许他们跟咱满洲官员平起平坐，一起奏对。这是何意？”

皇帝听了，顿时明白。朝中满洲勋贵们，不满自己任用汉官，压制其势力。看来，这已经到太后这里告了黑状。

皇帝答道：“母亲，此事根源在两则。一则是：天下初定，民生凋敝。我满蒙游牧民族，八旗官员大多擅长骑射征战，都不擅于耕种理民。因此，必须重用南人，休养民生，让百姓吃上饭。自古以来，只要吃不上饭了，都是要造反的。”

皇帝静默一会儿，面露郁郁之色，沉声说道：“这二则么……儿子六岁即皇帝位，这十几年中，我们孤儿寡母受了多少欺负。总不过是各位叔父们、亲王们权势滔天，才能欺凌君上。南人汉官虽然奸诈，却是好手段，儿子当用南人为官，强大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