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且不提义城战船储备多少，他也没有调义兴战船的兵权。

刘巨容垂首片刻，再抬头看向阳叔子那张不露分毫破绽的脸时眼神分外复杂。

半晌，甬桥镇遏使终是叹了口气：“敢问壮士，梅掌柜何在？”

‘稳住。’幸而梅岩虚提醒得及时，阳叔子才来得及将讶异的神情咬在牙关。

“请随我来。”阳叔子颔首，率先向帐外走去。

刘巨容止住欲随侍的众将官：“不必，我自己去。”

穿军营而过的路上异常沉默，待行至营帐前，刘巨容少见地迟疑了。

还是阳叔子上前，替他拉开了帐门。刘巨容叹了口气，半晌终于迈进这座月余来不曾踏入的营帐。

时值二月，苏州郊外虽不算冷，却也还未入阳春。梅岩虚饮酒多了，身上发寒，账内还生着篝火。才迈进这方天地，刘巨容已生了半身热汗。

斜倚几案的女子懒洋洋抬起眼来，下三白更添轻慢。

梅岩虚打了个呵欠，一指下首：“刘镇使，坐。”

“看来，梅掌柜知道刘某为何来此？”刘巨容还试图掌握主动权。

“嘁，”梅岩虚只嗤笑一声，“五千对一万，纵使你船坚箭足，想来也没有稳胜的把握。若非怕军心动摇，你又怎会独自一人来此？”

又沉默半晌，刘巨容再叹，抱拳道：“掌柜的算无遗策，刘某拜服。”

“不敢当。”梅岩虚受他一礼，这句话却不算谦虚。莫说大帅，便是不良人内与她伯仲之间者亦有数人。

既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刘巨容也不再转弯抹角：“梅掌柜走南闯北，只不知在义成的可用之船有多少？”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梅岩虚晃着酒杯，笑道，“我向你保证，绝对够用，并且送你一场大胜。”

垂目看一眼早摆在面前的冷酒，刘巨容擎起酒杯一饮而尽：“不送。”言毕，他再不多说半句，起身离去。

有时话不必讲得那么明白，刘巨容很清楚，此举无异于暗放玉笼飞彩凤。有兵有船，对方哪里还会受他节制？这几员强将，他是留不住了。

罢，算他庙小，容不下这些大佛。

刘巨容既然放话，梅岩虚等人自半刻不曾停留，连夜潜出军营。早有阳叔子牵了驮马来，趁着他职级还在，还能从管司那里领出用度来。

自苏州水路至无锡，再陆路至义兴，近400里路仅一日便至，接下梅岩虚飞鸽传书的孙深意早等着了。三艘商船被改作战船，表面看上去尚无异样，近楼船坚实笨重，在船尾却藏了几艘小艇。

“掌柜的，都准备好了。”孙深意下船接驾，身后还跟着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唯一双眼嗜血含光。

寨柳明看着好奇，问道：“孙姐姐，这些人你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他们啊，都跟王郢有仇。”孙深意没打算戳他们伤疤，只轻飘飘一笔带过。

寨柳明剔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便闭上了嘴。这群人应该是全家都死于乱世了。

这段时间是不良人轮番前来训练的，梅岩虚一行中安仁义、孙深意、莘七娘、王徜山四人已与他们相熟，除孙深意坐镇中军，恰可分作三队。

顺风杨帆自然日行千里，才至夜幕，这三艘商船已重回包山近郊。

派出陆佑劫凫水潜去刘巨容营中报信的同时，梅岩虚等人也进入王郢斥候的视线。

“那是商船？”走舸上都守卫有些不确定道。

“嘿，现在还有这种傻子？”另一个也向远处眺望，“走，问问老大，抢是不抢。”

他们没有派小船先来接触，怕惊走了肥羊。隔水对峙没过几天，商队消息不灵通也是有的。因而这一队的队头根本连上报的想法都没有，很干脆地派出了三艘走舸向商船驶来。

数十丈开外没看到半点动兵刃的迹象，没过多久走舸已各自连着一艘商船向包山小岛驶来。

但……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久经沙场的队头生死线上锻炼出的直觉在向他疯狂示警，队头终于迟疑着命令掌旗给走舸发信号。

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应该啊……且不说一般商队护卫只是粗通拳脚，就算能胜过他手下的骄兵，逃跑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向这边接近呢？

很快，他便明白了这商队的意图。

船还未及船队附近，已烧起熊熊大火，只是自下而上风帆暂时完好无损。挂满帆的船径直冲上了岸，一头扎进岸边不远的军营之中。

然后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红巾蒙面的赤膊大汉，半点没有与他们纠缠的意思，径直冲向密林。

不过多时，山火骤起，走兽飞禽哀鸣遍野。

爆裂声，喧哗声，呼喊声，求救声，整座军营乱作一团，哪还有人有心情救火？连铺盖兵甲都来不及收拾，能上船的上船，能入水的入水，都跑了。

此间尚未理清头绪，又听得东北岸鼓角争鸣，那泼着鲜红“刘”字的帆不知何时已快怼到眼前了。

原只是营帐被毁，这下连来不及整合的船队都作鸟兽散。喊杀声震天之下，竟分不清夜幕下鲜红的水面是映的火光，还是浸的鲜血。

计犯持裴璩上表求来的金吾将军任命敕书，接受了朱实请降。共俘降兵六七千人，器械、舟航、粟帛二十余万。

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