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文房内,昏黄摇曳的烛火下,柳奇生静静地画着什么,白棉纸上先是从外围落下一圈花草,随后渐渐往中间折出一座小庭院来,画中的庭院并未有什么亭台水榭,只是一座普通人家的很有生活气息的小院罢了,角落里的水井与木桶,围起来的鸡栏都清晰可见。
唯一一件不太普通的东西是一张圆石桌和两个石凳,桌上还放着茶壶,很像是那种读书人家里会有的东西。画到这里,柳奇生慢慢停了笔,闭上眼睛像是在慢慢思索着什么,直到笔尖上的墨几近于干涸才睁开眼,重新沾上墨在石凳的一边画了起来。
一笔,两笔,数笔落下,一个人影逐渐勾勒出来,再几笔,一个少女就站在了画的中间,带着许是新婚的温柔微笑,在看着画的外面。
“对不起啊,这些年哪怕是想多看你一眼都做不到。”
柳奇生放下笔,呆呆地看着画中的画中的少女和她的微笑。
“那边的人一直在盯着我,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就等着我露出马脚,现在妖令司的人也找过来了,这算是坏事吗?”
柳奇生自嘲一笑,十余年里,他不得不把原来的那个自己给藏起来。逼着自己去眠花宿柳,迫着自己去卑躬屈膝,喝以前一杯就吐的酒,做曾经弃若敝屣的小小县令,都快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在他们面前演了十多年了,我真的不想演了,那些妖令使多半是来追捕三爷的,虽然我已经告诉三爷让他离开了,嘛……依他老人家的性子多半是没用。”
“但至少今天,就让我再对不起你一回吧,小芸。”
韩素的话落下的一瞬间,文房内的空气几近于凝滞,屋内几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三股大妖妖气,就代表着足足有三名大妖,在场几人的心头上悬起了一块大石。
“妖气的方位可有推算出来?”江不仪问道。
“一股在镇子南边,剩下两股都在镇子东边。”
这话一出,众人神情一滞,他们现在所在的栖凤镇的妖巡府就在镇子的东边,也就是说,在他们方圆二里内就有两名大妖,还有一只的距离也不超过五里地,这个距离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真是想围杀我们吗?不应该吧,要是他们真的铁了心要将令主留在这里,那司内绝对会立马掀起与妖族真正的战役的。”辰桀疑惑道,这十余年来,妖令司虽然整体采用的是比较强硬的方针,但应当还不到战争开始的时候。
“现在说这个有鸟用,他们都要杀到我们跟前来了,难不成还去问问他们为啥?”海威耐不住性子,站起来大声嚷道。
“坐下。”两个字传来,海威顿时焉了下去。
“现在情况复杂,来不及多说了,李昆、申吾你们去把柳奇生带过来,辰桀,海威你们留在这里保护好韩素,直到她恢复体力为止,准备好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必要时可能会派上用场,我去外面看看。”
江不仪已经重新戴好了那张奇怪的孤狸面具,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缓缓地道:“你们一定要记得一点,不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离开彼此的视线,依那只千面人的武力,杀死你们中的某个人可能只是一个照面的事,消失后再出现的同伴不一定还是同伴。”
几人心头一凛,都不再言语行动起来。
今天栖凤镇的夜色与往常有些不同,安静得有些可怕,镇中在就有人通告了宵禁三天的消息,导致镇子上看不到一点往日的喧嚣与烟火,只剩下少数的几支巡夜人还在镇子中巡逻。
奇怪的是,今夜笼罩镇中的不只有夜色,还有相当浓郁的雾气弥漫了上来,几乎达到了让人只能看清五丈以内范围的程度。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雾气的浓度似乎还在无止境的上升。
“这雾气不对劲。”说出这话的是与李昆走在一路上的申吾。
“虽然很微弱,但这雾里混杂了妖气。”李昆握着腰间的佩刀,仔细留心着四周,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惕。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已经站在了一座僻静小院的红木门前,幸好柳奇生的小院正好在栖凤镇的东方,距离妖巡府相当之近。
李昆示意申吾看好身后,用刀鞘推开了虚掩的院门。出人意料的是,一推开院门,浓郁得近乎实质的白色雾气就挡在他们眼前,让人看不清院内的任何东西。更为奇怪的是,这些雾气只局限在院内,即使推开了院门,也没有任何往外泄的迹象。
突然,李昆没有任何的预兆,一步径直迈入了雾气包裹的院内,消失在申吾的视线以内。这个举动让申吾一时愣在了原地,却只是在门外站着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翻涌的雾气慢慢平息下来,他也没有任何想要进入雾气中的打算,反而转身离开了小院。
“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申吾被千面人冒充了?”。
申吾走后一会儿,两个人影从雾气中走了出来,正是李昆与戴着面具的江不仪。
“我让韩素去做了一些事情。”江不仪看向申吾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午后时分,一名住在巷子里的老妇人正在门口晾着衣服,巷子里的阳光并不好,但既然住在这里也别无他法,毕竟在衙里当差的儿子的工钱也不高,偏偏她儿媳还病死了,儿子当差时只能让她来照看着家里的那根儿独苗。
正当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叫住了她。
“大娘?”
老妇人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灰衣女子站在巷口,不由得犹疑起来。
“大娘您好,我叫小梅,才从东边搬过来,我想在这附近找间房子,您知道这哪里还有空房子在卖吗?”陌生的灰衣女子女子走近巷子里再度开口道。
看见来人是个柔弱的年轻女人,老妇人略微放下了戒心,放下了手中的衣服,上前一步拉过灰衣女子的袖子道:“哎呀,姑娘你是哪家的?在这种地方买房子干啥?买房子这种事咋也不见个男人?”
被拉住袖子的灰衣女子像是颇有些羞愧与委屈似的,听到这几句话眼眶马上就红了,老妇人一看女人的反应,心里就有了个大致的盘算,当即连连安慰女人,绝口不再提之前的问题。
“我没事,大娘,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我那在外面做官的丈夫为了娶他上司的千金,给我一笔钱把我休了,我也不想在跟那没良心的牵牵扯扯,就搬到这边来了。”
女人揉着眼睛,带着微微的哽咽道。
老妇人听完女子的哭诉,心中的疑虑当即去了八九成,握着女人的手就开始给她数起来附近的空房子,同时还不忘带些自己的意见。
女人听着听着,突然问老妇人道:“听您之前的口气,在这买房子像是有什么不妥当?”
老妇人一拍手,略带着歉意道:“唉,你说这事,我差点忘说了,就在这巷子过去没多远,昨晚才死了一个人。”
“只是死了个人有什么奇怪的?病死还是老死都不算什么大事吧。”女人似是有些不解。
老妇人神情却是突然紧张起来,仔细看了看巷口确定没人后,才贴着女人的耳朵说道:“是被杀的,是那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谁知道惹到了什么人,听说他全身的皮都被剥下来了!”
“被杀的?!”女人吃惊不已,一说出口就马上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