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将目光望向余下的曹操,见其仍不为所动,顿时疑窦丛生,如果他有异心此事很可能无疾而终。虽说众人都顾及到曹操的宦官背景,但实际上曹家和宦官的联系并不紧密,反而因曹腾和士族之间来往更多一些。宦官的权利皆来自于宫中,谁人多得谁人就少得,自然容易招人眼红,而曹腾在顺帝时期就因此与梁冀父亲梁商一同被宦官诬告。况且宦官更比一般官场世态炎凉,它独立于官场又植根于官场,仅需外人来巴结他们,而无需他们去结识士族巩固地位,所以曹腾一死宦官根本不会在意曹家。
“恕在下略有异议。”曹操此言一出即使其身后不是曹家,他人也会浮想联翩,因此曹操紧跟着行礼进一步解释,“永兴元年和延熹五年都是为有功之臣平反,如今陈太傅和窦将军在宫中锄奸,必会被奸佞污以造反的罪名,我们再推波助澜,无疑是火上浇油。”
在座皆非泛泛之辈,马上有自己的考虑,曹操顺势继续叙述自己的观点,“小生斗胆妄言,此时我们应当在奸臣未残害其余同仁之前,尽力去救助他们,以备来日东山再起。”众人讶异于曹操的表现,但一时又无法反驳,进而纷纷坐下身来开始权衡其中的利弊得失。
不消片刻,何颙率先拍手叫好,“曹君所言甚是,是我关心则乱,此时的确应该保存实力,待日后积蓄力量再打倒宦官。”他并不反感有人推翻自己的方案,甚至感概万分地指着曹操赞叹,“汉家将亡,安天下的必此人也!”
余人尚未消化事情的变化,又听闻何颙对小小年纪的曹操如此评价,都是目瞪口呆难以言表,但曹操被长辈夸奖又不得不守礼,忙躬身行礼连称不敢。
不日,朝廷诏令天下以谋反罪诛杀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等人,皆夷其族,鉴于立天子有功,太后移居至南宫云台,而窦武和陈蕃的家属则迁徙至天下最南端的交州比景,其余相关人等都禁锢不得为官。除却宦官各有封赏外,张奂因率军护驾有功迁九卿之一少府,封侯,但其坚决辞让爵位以及印绶,几次三番之下仍不肯当。随后宦官集团谮言“三君”之一的刘淑同谋,入狱不久自杀,自此开始第二次党锢之祸。
谋反的罪名将窦武和陈蕃一众党人立于天下的对立面,不同于上次党锢之祸有大臣即使罢官依然敢据理力争,此次由于宫中秘而不宣的争斗,哪怕有人相信窦武和陈蕃为人,也没人能说出全貌来。何况李膺等被窦武和陈蕃提拔之人都被免官禁锢,如此尽管世人皆知定是宦官使诈,也无人敢多嘴一二。一时大量人员的裁减导致官场骤然腾出诸多空缺,朝中例如张奂就不得不暂时兼任九卿之一的大司农,随后朝廷才一步步落实升任一些资质尚不足的官员填补。
党人失去领袖,又被釜底抽薪,再对抗宦官已经不成气候,当然大张旗鼓地召集太学生示威更于事无补,此时需要的确实是暗中行事保全更多人。自青楼商议结束后,何颙等人一直组织救援党人,许攸和曹操等人的身份太过显眼,因此只是参与谋划。张邈则命其往日所结交值得信任之人联络党人,再将党人接送至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袁绍家中,最后由何颙接应出关,分批安置在袁家汝南郡。
恰逢日食出现,宦官见党人没有反击,可能惧怕天罚或者是见好就收,党锢一事大体告一段落。唯有过去大将军府中掾属胡腾独自为窦武殡敛行丧,陈蕃旧友铚县县令朱震弃官为其收敛遗骸,导致两人都获罪禁锢。
次年春,郭泰人称“郭有道”,自从太学游学时期被李膺赏识,一直推崇如李膺一般的清流名士,听闻窦武和陈蕃之死加之朝廷腐败对其打击太大,病情愈发严重最终在家中遗憾离世。即使在如今境况下,四方之士前来葬礼的依旧有千余人,同志者为他刻石立碑,更有名士蔡邕于其碑上行文,广为天下人知。
上一次党锢之祸初始便是郭泰与贾彪带领太学生针砭时事,致使公卿以下不敢踏入太学,都担心因此沦为天下人笑柄。毕竟太学生来自天南地北,逢年过节都有机会返乡,自然会将京城见闻传至天下,所以在太学里出名相当于天下闻名。之所以被评为“八顾”之一的郭泰没有受党锢波及,一方面是他不入仕途,另一方面则是其并不危言耸听,所说都是实事求是。但也正是因此,有人曾说郭泰不敢得罪权贵,看似中正实则是故意避重就轻,并未受党锢之祸波及之时非议更是尘嚣甚上。
四月,出现大风和雨雹灾害,朝廷诏令公卿以下各上封事,即用密封的奏章来禀告,如此便不用担忧传输过程中有意外。张奂自从被宦官利用,一直为人所诟病,正好借此为窦武和陈蕃之事平反,也证明自己的清白。然天子虽赞同,但被宦官阻止,后张奂被调任为九卿之一的太常,主管宗庙社稷等礼仪事项。
不久,张奂与尚书刘猛、刁韪、卫良共同举荐王暢、李膺可参三公之选,令曹节等宦官愈发痛恨,天子遂下诏严厉责备。因此张奂等人皆自囚于主管宫中刑罚的廷尉监狱之中,数日后才得出,并罚以三月俸禄赎罪。而同时宦官出身的张寓想升任公卿之位,唯有张奂严词拒绝,随即被构陷党人罪,禁锢后回乡闭门讲经,不过也因此和宦官划清界限。
与此同时天子因长乐太仆曹节病重下诏授命其为车骑将军,百余日后痊愈,曹节上交印绶并辞让车骑将军之位,官复原位后未几调任为大长秋。
十月,“八及”之一督邮张俭举报中常侍侯览强取豪夺上请诛杀之,侯览中途得知昧下不表,稍后张俭同乡朱并上书诬告张俭与同郡二十四人结党,遂朝廷发布文书批捕。曹节又借机上奏抓捕诸多窦武和陈蕃所任用的前官员,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长乐少府李膺、司隶校尉朱宇、颍川太守巴肃、沛相荀昱、河内太守魏朗、山阳太守翟超等共百余人,皆为钩党死于狱中,家室迁徙至边境,追随他们的人亲属五服以内都遭禁锢。
宦官集团本就是汇聚而成的散沙,但在压力之下却是一致对外,为了除去梁冀可以成为“五侯”,面对窦武和陈蕃也能齐心协力。可表面上都是一群人合起来做一件事,然士族以朋党比周定罪,而宦官以结党营私立功,如今天下到底孰是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