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镇的心是喜悦的,可也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我知道你善解人意,可毕竟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我们才能走到一起,并且当兵两年是不允许回家探亲的,我们就会一直见不到面,你爹娘会不会……。”
“不会的,你放心,咱俩的事我娘都知道了,我娘说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真的吗,太好了!”苏镇高兴的想去拉香兰的手,却又一下子收了回来尴尬的摸了摸头,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勇气不够,还是觉得他们两个还不能够亲热到拉手的地步,又或者是担心会给香兰留下不好的印象,总之是让自己发乎情止乎了礼。
“真是太好了,你娘真是开明,这下我就放心了,我也跟我娘说了,当兵回来马上就领个媳妇回家,我娘还说我吹牛呢!”
说起香兰娘的开明,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能让孩子自己做主婚事的还真是不多。一来是因为农村孩子结婚都早,很多都是生完孩子了才到法定结婚年龄,再去补办结婚证,这已经成了风气甚至是约定俗成了,谈婚论嫁晚了反倒会被人闲话;再者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虽说情感上体会到了喜欢或爱上一个人的滋味,生理上也有了欲望和生育的能力,但终究是涉世未深,找什么样的结婚对象,基本上还是没有完全脱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香兰她娘自己年轻那会儿,喜欢上了同村的一个小伙子,两个人一起在生产队上劳作挣工分,一起参加民兵训练,一起排练样板戏,日久生情暗许终身,可家里人都嫌弃这小伙子家太穷,弟弟妹妹多负担重,一直念叨她嫁过去一定会吃苦受累还受气的,于是托媒人介绍了树河村有名的巧手木匠,也就是香兰她爹。香兰娘被老人言束缚了手脚,反抗不了认了命,这后来才有了香兰,好在香兰爹老实勤快,对香兰娘也是知冷知热百依百顺,村里人都夸香兰娘命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日子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没有了味道,所以当她看到闺女偷偷的看信,笑眯眯的出神儿、悄悄的往外跑时,她知道闺女已经长大了,她想起自己心底年轻时的那一对人,想着自己无味的半生,她下决心一定要让女儿嫁一个自己深爱的人,不用她听老人言,不用让她在意世俗的眼光,娘给她做坚强的后盾,所以香兰才会那么有底气的跟苏镇说,她的婚事她做主。
苏镇说出了心里话,又得到了香兰积极的回应,他内心是轻松畅快的,整个人也充满了精气神儿,他选中了一棵结实粗壮的梨树,让香兰站在梨树枝下,猛的跳起来晃动那挂满梨花的枝桠,花瓣似雨般飘落,香兰成了花雨中的人,这情景便成了苏镇此生心底的画。
第二年的夏天,苏镇胸戴红花入伍离开了家乡,从此两人鸿雁传书解相思,在苏镇一封又一封的来信里,向香兰诉说着新兵训练的辛苦,他偷偷把香兰的照片贴身带着,因为有香兰他咬牙挺过了一道道接近生理和心理极限的关,在新兵连训练三个月,收到新下发的帽徽和领章,休息日赶紧去拍了照片寄给香兰,香兰看着照片里穿军装的人,轻轻的摸了一遍又一遍。苏镇被分配到了汽车连,他说他喜欢开车,以后一定会买一辆车带着香兰去她想去的地方。
自从苏镇去了部队,香兰每天都在写日记,一周给苏镇寄一次,她想让他知道她每天做着什么,想了什么,想让他放心,想让他知道她在一心一意的等着他。有时回信来的晚几天,香兰盼的做事都心不在焉了,耳朵支楞着,唯恐错过村里大喇叭广播叫她的名字去取信。香兰在日记里也跟苏镇说了准备开办绣品学习班的事,苏镇说香兰手巧心善一定会是贤妻良母孝顺的儿媳妇,能娶香兰是他的福气,等他复员回家,开车帮香兰取货送货,他们一起办更多的学习班。
他们去过的那片梨树林,秋天收了果儿,春天又开了花,他们鸿雁传书,山一程、水一程,纸短情长,藏着灵犀点点。
村边的河水慢慢的流着,天上的白云孤独的飘着,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
国昌忙着生计,到处走访着琢磨着要走一条怎样的新路子,但他知道只有等到兰心参加完高考出了成绩,他们的结局板上钉了钉,他才能真的踏下心来走以后的路。
在义德叔的帮助下,香兰的绣品学习班也顺利开办起来了,开班那天乡里的妇联主任还特意过来,鼓励香兰带着姐妹们好好干,争取成为县里的三八红旗手、巾帼创业标兵,香兰的心里充满了干劲儿,她要把每一个思念、等待苏镇的日子,都编织的五彩斑斓留给他们的未来。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新的一年,春暖花开的人间四月是最美的,国昌时常会去复苏的河边走走,守望着兰心最喜欢的那片桃林。而香兰已经记不清她去过那片梨树林多少次了,哪怕冬天那里变得萧索而孤独,她一遍又一遍的重温着苏镇跟她说的花语,一遍又一遍的想念着苏镇送她的那场梨花雨。等到九月,他们就可以长相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