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哭城,药济坊小院中。
天已然夜了,陆离均在大门台阶上坐了许久,正房里火光四溢,不见癞道人出来,他趁着这时候有意识的将药济坊小院探查了一遍,发现整个坊间不过是从外方看起来宽敞,大多都是空地,实际的房屋只有寥寥三间,除去他所住的杂房,一间堆满空酒壶的灶房以外,便只剩癞道人所住的正房,正房背后,便是城墙。
他倚靠在阶梯上,摆弄着脚上的镣铐,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镣铐是特制的,印着玉衡二字,太过显眼,城守府显然与癞道人有所勾结,带着镣铐他定然逃不出去。
他瞧的清楚,癞道人腰间悬着一串钥匙,想必他脚上镣铐的钥匙也在其中,若能偷到那钥匙,乔装打扮一番,说不定能借机偷跑出城。
正好,那癞道人好似有酗酒的习惯,他拿起一旁的酒壶摇了摇,约摸有一斤,扯开塞子轻嗅,刺鼻、辛辣的气味昭示着这是一壶烈酒,他不信癞道人喝下这酒会没有醉意。
方才陆离均故意唤他老癞,他的并未责骂或太过生气,他隐约能猜的出癞道人的性子,稍后等道人喝醉后,应当能探探口风。
正当他思索之时,正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陆离均扭头望去,正房中的火光已然熄灭,取而代之是一盏烛火,癞道人喘着粗气,撑着门框,用那尖厉的声音喊道:“小子,我吩咐你买的包子呢?”
陆离均心说这炼丹还是个体力活?莫不是这老道房里有什么密道,偷偷去了云韶坊,给身子搞虚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朗声道:“在这,道爷你吩咐的,自然都买好了。”
癞道人喊道:“都给我放进来。”
陆离均应了一声,将所有东西一并提到了正房内,搁在地上,借机扫视整个屋子,表面上似乎没有变化,那三个大箱子已然被打开,如今空无一物,炼丹炉其中冒着火星,尚有余温,隐约能瞧见里面有数颗黑乎乎的丹药,癞道人擦了擦额间密布的汗珠,冷声道:“将这三具箱子扔出去,自己从其中取两个肉包,切少许牛肉,吃了赶紧回房睡觉”
陆离均应了一声,将箱子一个接一个的扔出门外,取了吃食,却也不离去,望着那酒壶发愣,故作垂涎之色,癞道人看在眼里,取笑道:“怎么?馋道爷的酒?”
察觉癞道人心情不错,陆离均连连点头。
癞道人笑骂道:“滚出去等着,道爷今个心情好,一会儿赏你一点。”说着就一脚将陆离均赶出了门,将门紧紧关上。
陆离均在门口坐下,吃下两个流油的肉包,又拿起小半块酱牛肉啃了起来,莫名这样毫无吃相的吃法很是畅快,用一块布制手帕擦了擦嘴,望着天穹发呆,听得屋内传来一阵箱子开合之声,混杂还有某种嘈杂声响,待他侧耳听去时,声音已然歇了。
足足半刻,癞道人才推门而出,手中仅提着一壶酒、一块酱牛肉和那碟油酥花生米,陆离均望见他身后,那诸多吃食不知去了何方,正当他奇怪,欲要侧头再看之时,癞道人已然将正房的门用力摔上了。
这道人倒不讲究,在门前席地而坐,将花生米和酱牛肉搁置在一旁,扯开酒壶,放在鼻尖一闻,立马陶醉其中,笑道:“小子,今个道爷我高兴,给你喝喝这酒倒也无妨,但你可别后悔。”
陆离均来了脾气,不屑道:“区区一壶酒,还能有毒死我不成?”
癞道人故作神秘道:“你先喝上一口,再告诉你。”
陆离均这下有些迟疑,癞道人见状,讥讽一笑,拔出塞子,微微仰面,倾斜酒壶,鲜红的酒液划出一道长长的线落入他嘴中,半晌,他将酒壶一收,朝陆离均递来,咂咂嘴回味一番,而后大呼道:“痛快!”
陆离均放下防备,依葫芦画瓢,仰面将酒壶倾斜,酒液入喉,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喉咙,他呛出了声,但下一瞬,他便瞳孔微缩,察觉到周身有一股暖流流转,好似被清扫了一遍,舒畅无比,他惊喜的翻看着那酒壶。
癞道人这时笑道:“你可知这酒是用何物酿造?”
陆离均凝视着他,癞道人老神在在道:“这酒,可是一名净体境修仙者的鲜活的心脏,还一定得活生生取出,取出的时候,仍在跳动为佳,滋味才醇厚,故而叫净心。”
陆离均微微怔住,随即胃里翻涌,慌忙趴在地上,干呕不断,好半会才缓过来,骂道:“竟然用活人的心脏酿酒?他们疯了吗?如此行径,城守府不会将他们抓进牢中?”
癞道人兴致盎然瞧着他,摇了摇头,揶揄道:“你不会以为这还是你所生活的世外桃源?这世间可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忍,这酒,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顿了顿,他又道:“吐完了,给道爷打扫干净。”
陆离均吐得身子瘫软,无力的依靠在门上,微微喘息。
癞道人一把将酒壶夺了过来,毫不避讳的又喝上一口酒,配上两粒花生米,笑道:“小子,道爷我教你一条大道至理,在这等世间,但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不管用何等手段,那都是值得的,卑劣?那不过是下位人对上位人的嫉妒,不过是一口抒发不了的气而已。”
陆离均胸腔升起怒火,愤愤不平道:“这样太过残忍,他们会有报应的。”
面前的少年着实幼稚,癞道人当即笑的前仰后合,耻笑道:“残忍?哈哈哈哈,区区一条净体境的修士性命?若有人将你视作粪土,蔑视你,侮辱你,让你与狗同食,同猪入睡,衣不蔽体,可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理由不过是生的丑,亦或是天生残疾,就要承担这些?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会选择接受它,还是做那坨粪土?你不残忍,世间自会教你,哈哈哈哈......”
顿了顿,他喝了一大口酒,将嘴边残留的酒液拭去,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之色,冷声道:“报应?狗屁的报应,夜不能寐、冤魂缠身又算得了什么?”
陆离均皱着眉头,沉默了,他不知道癞道人为何会同他说这么多,在他眼中,癞道人已然化为了一尊食人恶鬼。
癞道人双颊泛红,眼中混沌,身姿歪斜,显然已有七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