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日常琐事,穿厚点,吃好点,到学校后回个电话。
嗯,我知道。
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贺亭山说。
嗯,我知道。
灵清故作轻松地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
抬起头来,一瞬间,秋天干净清爽的阳光倾进她的眼睛,而后又从她的眼中溢出。
贺灵清约坐了四十五分钟的大巴车从村里来到高中学校所在的镇上,到了车站后又换乘公交车回学校。
灵清被簇拥着下了公交车,公交站牌对面是一座教堂。
这是一座古旧的基督教堂,灰黑色的砖瓦和不规则的石块堆积而成,其中一面围墙已经颓圮不堪,拐角处着生着一撮一撮的潮湿的青苔。
其中一个墙面和廊柱上爬满了爬山虎,深秋的季节绿色早已褪去,此时也只剩些枯干的枝条了无意义的相互纠缠在一起。
每天下午六点钟,贺灵清坐在教室里都能听到教堂的钟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五声,六声,那钟声深沉而旷远,像是来自幽谷的呐喊,又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每个周末都能看到有一些信徒聚集在这里做祷告。
圣诞节的时候这里会很热闹。
有次,灵清和同学在某个晴朗的周末下午好奇地跑到教堂里边看了一看,昏暗的光线,陌生的建筑构造,嗡嗡的祷告声,这些元素加在一起,不知怎的却使她有些害怕,于是她们一溜烟地又跑了出来。
嘈杂刺耳的汽笛声被不断擦亮,又有一个人擦过了灵清的肩膀,她深提了一口气,向学校走去。
灵清回到教室,教室里乱糟糟的,大家都很投入地议论着家里,路上,电视里听到的遇到的事情。
一群女生激动地八卦着娱乐圈里的绯闻,偶尔说到“志同道合”处便手舞足蹈,拍着大腿乱叫。
还有几个女生切切私语,对某某某刚买的衣服评头论足,颜色不太对,面料不太好,穿起来不够美之类。
当然,也会有一言不发的人,他们或者在呼呼大睡,又或者在默默大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各种零食来填饱肚子。
在这一乱轰轰的场面每次还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同学控制不了情绪,飙出一两句不合时宜的怪音调。
大家会停下嘴巴,齐刷刷地寻找这破坏和谐的始作俑者,各种目光相互缠绕碰撞,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网住了班里的每一个人。然而不足五秒,大家又会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
嘘——一声急促而特意被拉长的语气词像警钟般响起,大家都不言而喻,教室里立即恢复了异常的死寂,紧接着就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笔挺的亚麻色长裤,黑蓝相间的翻领T恤,右胳膊上搭一件米色外套,浅棕色老板鞋,中国领导式锃光油亮的脑门,一脸严肃的神情,透过那副银丝架镜框,他眼神中射出几分带有焦虑的怒意。
他是年级主任,兼任这个班的代理班主任。他们像是一群等待接受驯服的小兽。
无可争议,一场劈头盖脸的斥责震吓着每一个人。他给他们分析利弊,一针见血,言之凿凿,铿锵陈词。他总是能让这群脱缰的野马悬崖而勒。
他是威严的,他是肃穆的,他是令他们既敬又怕的。
也许是灵清并没有犯错,身子正不怕影斜,她对老班并不像其它人那样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