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何一零拿出一个眼罩给萧阳，“给，新买的。睡一觉基本到了。”

萧阳接过眼罩，没有戴起来。他看向窗外，有许多人在送别。萧阳五味杂陈地说:“为什么所有的意外都如此突然？没有一点点先知？昨天也是今天也是……”

何一零帮萧阳戴上眼罩，说:“别想那么多，睡！”

过了一会儿，列车携带着两颗剧烈不安的心脏飞一般地开了出去。

几年未回，当萧阳再次回到他的故乡，发现他的故乡早已焕然一新。县城通到小镇的路新得认不成之前的样子。拖着行李到村头，一眼看去，一座座新建的楼房，还有许多新楼还在建造。

何一零带着萧阳来到他家。他推开生锈的铁门，喊了句:“爸，我们到了。”无人应答，萧阳跟着何一零走进院子，说:“何叔应该在我家，现在去看看吧……”

“嗯，先让我放下手中的东西……”

夕阳懒散地勾出村庄的倒影，一只猫爬上了屋顶，向夕阳哀求给它画一幅画像。村外的田垄上有人赶着牛回家，闻着星星点点的油菜花散发出的香味，一身疲惫烟消云散。连牛都因此高兴地“哞”地叫了一声。

拐了个路口，萧阳就看到了自己家。这里曾留存着他和他萧俊国的记忆，可从这之后，这段路只留存着他一个人的记忆了。

一进门，就看到院子挂着的白布。何安才坐在台阶上抽着烟，何安才看见萧阳和何一零，着急地把烟掐灭，说:“你们回来了？哎，真不知道你们这个时候回来，要是知道肯定会去接你们。我抽个烟只是解解乏，我没有对死者不敬啊……”

“何叔，你要抽烟就抽吧。你应该在这守了一天，我爸在天之灵肯定知道，他不会怪你的。

“我去外面抽……”何安才从台阶上站起身，“习俗还是别破坏好……”说罢，离开了这。何一零向前走了三步，对着门“扑通”地跪在了地上，对着正门磕头。萧阳也“扑通”一声，对着正门磕头。

何一零跪着说:“萧叔，我们回来晚了，你不要怪罪我们。没见你最后一面，是我毕生的遗憾……萧叔，一路走好……”

萧阳看着熟悉的门，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他本不想哭的，可现在眼泪有点儿忍不住。他哽咽着说：“爸……孩儿不孝，回来晚了……之前你总跟我说离开这，别回来了。我也很听你的话。我现在后悔了，如果我不听你的话，叛逆点，经常回家，是不是能多看你面呢？爸……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会想我吗？会吗？我不在家的时候，我会想你，会很想很想你……爸……我成孤儿了，我真的成孤儿了……”

萧阳想起了他八岁的时候，他逐渐明白了他六岁时母亲和父亲发生了什么。他失落地问他父亲:“爸，妈妈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萧俊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隐瞒，点了点头。萧阳看见萧俊国点了头，有点儿想哭，整个人都焉着。他说:“爸，那我成了孤儿，对吗？”

萧俊国问他:“怎么就喊孤儿了？”

“妈妈不要我了……”说完这句话，萧阳号啕大哭起来。萧俊国连忙替他擦眼泪，安慰说:“你怎么会成孤儿呢？你不会成为孤儿的。妈妈她从来没有丢弃你。你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人。”萧俊国摸了摸萧阳的头，”哪怕妈妈不会回来了，可爸爸不陪在你身边吗？只要有亲人还在你身边，那你就不会成为孤儿……”

萧阳用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你不会抛弃我吗？”

萧俊国肯定地摇了摇头：“傻儿子，那有亲生爸爸会抛弃自己的儿子。爸爸永远不会抛弃你。”

可惜人的情感死神不懂，亲人终会被死神驱逐。我真成孤儿了。萧生看着天空想他的父亲。他希望在天之灵的父亲能感应到他的心。

夜晚，在何一零家吃过晚饭，萧阳本想回去他自己家，被何安才拦了下来，“哎，萧阳，今晚你就别去那了。在叔叔家睡一晚。把这当自己家，不要拘束，何叔也是看你从小长大。你父亲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太累了，今晚我去那守着就行……”

“何叔，我知道你的好意。可谁不去都行，我必须要去。我是萧俊国的儿子，我不去，是我的不孝了。”

“你还是别去吧……”何安才刚说完这句话，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要去就一起去吧……

”

月光随风落进土里，迅速生根发芽，形成一道白色的帷幕。帷幕中白布如正在表演的舞者在跳舞。萧阳望着自家院子，心情复杂。

何安才坐在一边，对萧阳说:“风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讯工具，只要静下心来，也许能听见风带来的低语。”

“何叔，这是谁说的？”萧阳问。

“谁说的？这是村上流传下来的，具体是谁说的，我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这说法好像流传挺久的，我觉得你可以去验证真假……”

“肯定是假的啊，这还要说吗？”

“你还没试呢，怎么知道真假？流传下来了，那一定是真的有人听过风带来的低语，而且不是一两个。”

萧阳怀着一丝不信和好奇，眼睛缓缓闭上了。他尝试着去听风的声音，风穿过他的耳朵，带来了低语，可惜萧阳不懂风的语言。

萧阳重新睁开眼睛，刚想说什么也没听到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月光下有一个人，那人跟萧俊国长得一模一样。萧阳想喊话，声音却发不出了，喉咙哑了似的。他红着眼眶看见那人在月光的帷幕下被风带走。

何安才察觉到萧阳的异常，问:“你怎么了？”

萧阳试着发声，依然没成功。他无助地看着何安才，想说出刚刚看到的一切。

何安才好似明白他的心意，拍了拍的肩，“哎，你不会真的听到风带来的低语吧？这我不敢说正确与否。萧阳，过去的让他过去吧。你爸其实是喝农药有自杀的，他拿了两封信，一封给我，一封给你。喽，这是萧俊国给你的。”何安才不知哪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阳

萧阳颤巍地接过信。

何安才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今晚我不想让你来，因为我想晚些告诉你事实。后面又想了想，觉得你迟早都得知道，不如早些告诉你。你爸其实在你母亲离开之后，就一直感觉对不住你。他其实很有负担，只是没在你面前表露出来。他觉得他把你拉扯在这小山村长大，是耽误了你。我一直劝他不要这么想，但和前几天还是……唉，算了。萧阳，看开点。我先睡了，一个小时后叫我，我俩轮夜守夜……”

信封被轻轻的拆开，泛黄的纸张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待更加老旧。这封信就像是在许多年前写的一样，被人遗忘在角落，无人闻津。现在重新被人拾起。

信的开头的第一句话是：令我骄傲的儿子，你好。萧阳嘴唇微微勾了一个角度，这是萧俊国第一次这样夸他。萧阳就这样往下看。

这个夜萧阳守了一晚上，他没有叫何安才换班。月光的帷幕下，男孩化成舞台上最惨的角色，抱着头痛哭。地上散落着十几页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