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河冰封了河面,雪一夜之间将幸福里小区染白。
这是北京一个普通的冬日,也是陈雨普通的一天。
不普通的是,今冬的雪比以往都来得晚一些,一月九日了,雪还是初雪。
不普通的是,今天不用早起,陈雨不用七点便带着女儿郎甜甜撑着伞、提着书包挤在蒲黄榆地铁口,经受风雪交加人挤人看谁先挤成照片的洗礼。昨晚,陈雨接到学校通知,因流感来袭,仅甜甜班上,就有七个孩子病倒,更别提全校了,返校活动取消,寒假即刻生效,结业仪式改为线上,就在今天上午十点十分。
一睁眼,已经十点。
陈雨是被痛醒的,左肩膀痛,痛到像一根针穿了线,自左肩离脖子一寸地儿扎进去,再从左手食指钻出来,痛的走向就是线所至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点痛,作为老颈椎病患者,其实陈雨还能忍受,自从回家成为自由职业者,她伏案工作的时长比全职在单位时要多得多,病更重了,痛更习惯了。
是如磐石压在针尖,负重又刺痛的感觉让陈雨难以忍耐。梦中,她企图搬开那块大石头,谁知,搬走了,又回来了,有人路过,帮她一起搬,她正想感谢,听见蚊子般哼哼的声音,蚊子说,“干什么?别吵我。”
蚊子和石头让陈雨渐渐清醒,她张开眼,原来,大石头是甜甜的小脑袋。她顺着小脑袋往窗边看,阳光斜斜射进来,一束光拢着一簇跳舞的灰,灰扑扑的纱窗看起来有些呛人。
稍等,外面一片雪,阳台的边笼着长条形的雪,晶莹剔透如没切的发面馒头;对面楼顶攒着雪,如新刷的白漆,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蒙着一层雪,被雪勾出一道白的轮廓。
“呵,下雪了。”
陈雨在半睡半醒间,发出一声感叹,雪迎着太阳,仔细听去,滴滴答答,融化着。
雪光映着阳光,令阳光更刺眼,光中,陈雨瞄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和分针摆成六十度角。她默默心算,一个激灵弹起身,叫出声,“糟糕!”她揪起睡得流口水的甜甜,晃晃甜甜的小脑袋,如机关枪似的往外一梭子一梭子蹦字儿:“快起来!知道几点了吗?”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甜甜闭着眼,皱着脸,粉嫩的脸蛋如初生的小猫咪,身体蜷曲也似猫咪。
陈雨拿胳膊顶住甜甜又要倒下的小身体,甜甜仍在呢喃:“让我再睡会儿,让我再睡会儿。”“快!来不及了!”陈雨喊着,嘴不停,手不停,她为甜甜套上粉红小兔子卫衣,来不及捋齐衣角的皱褶,便半推半抱,挪动甜甜的小身体,推去洗手间洗漱、上厕所,再推去客厅书桌前坐着,甜甜的两只手自始至终捧着脸,眼睛眉毛拧着,像个蒸坏的包子。
“快看,下雪了!”陈雨拿出杀手锏,指向窗外的凉水河。
郎甜甜是个热爱大自然的孩子,她顺着妈妈的手指方向看,“哇!”她一声惊呼,“火树银花!”文艺女童即刻登场,她说的是凉水河两岸的枯枝丫们,用各自臂膀举起蓬松的雪。
“妈妈,待会儿,我能下去堆雪人吗?”坐在书桌前,郎甜甜眯着还有点眼屎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妈妈,凉水河边,已有三三两两闲逛者正在从事非专业冰雕工作。
“好好上课,待会儿再说!”陈雨回应着闺女,她突然瞄到郎甜甜的眼睛,一脸嫌弃地,再度走进洗手间,绞了把热毛巾,拿绣着小黄鸭毛巾的角仔细擦了擦郎甜甜的眼拐儿,“你说说你,这洗的什么脸!”
“妈妈,你一点都不温柔了!”郎甜甜撅着嘴抱怨。
“你怎么不说,妈妈一天要同样的话说多少遍?起床要叫,睡觉也要叫,洗脸得看着,洗手还得看着!”陈雨没好气,“哎,你妈以前不是个絮絮叨叨的人,活活被你逼成话唠了!你妈以前人送外号陈风行,雷厉风行的风行……”
“妈妈,你看看几点了!”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心计,郎甜甜提醒妈妈,别浪费时间,好从密集型被训中脱身。
十点十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