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在墨镜下笑了笑,“那我恐怕要让荆总失望了,但我也不会彻底走的。我想好了,我只是和台里解除全职工作的关系,未来,我回家上班。”
“回家上班?”于小航重复道,带着明显的升调。
“回家上班。”陈雨用的是陈述语气。
这几天,她想明白了,把家里账也算明白了。最近花钱如流水,她如果辞职,失去收入,靠朗因一个月万把块钱的死工资,绝无可能维持原有的生活水平,何况还增加了母亲的医疗费用。
可是,不能四海为家,不能以台为家,何以维持生活?
前几天,陈雨在电脑里开了个文档,做了张表。
表中,她把所有有业务往来的合作方列出来,所有她能完成的工作内容拎出来,她仔细思考了,一年内,她在家工作的话,能做什么,和谁做,干多少活,挣多少钱,家庭开支是多少。她正着从工作量能换取的报酬算了一遍,反着从要花多少钱,换算成做多少集策划、撰稿也算了遍。
她心里有底了,她既不想辜负人,也不想辜负自己。既不想受制于任何人,被工作绑架,被亲情绑架,被胜负心绑架,也不想荒废所学、所思、所为。
“你不觉得我们的行业已经很成熟,我们每个人都是产业链条中的小小一环吗?有人做统筹,有人做运营,有人打杂,有人……”陈雨没找到合适的词,“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工作十年了,想换个工作方式,方便照顾家庭,也想专心做点事,你可以理解为,我想做单位的编外人员,保持业务往来,做自由职业者。”
信号不好,电话自动断了,陈雨不确定于小航听没听见,她人站在小白楼放射治科隔绝家属和患者的玻璃门前,她对护士从里面缓缓推出,迎面而来的母亲笑着,也对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笑了。
她接于小航电话前,坐在井沿上,已把刚才那段话编辑成微信发给邢总,她当然不会让把她带出来的邢总成为最后一个知道她决定的人,在她的表格中,原单位也是她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活计来源。她说的通情达理,说的真诚谦虚,说的深思熟虑,说的令人无法拒绝。
“谢谢邢总一路带我走来,我永远是你的兵。我惭愧的是,我能力有限,不能像您那样事事周全,但我相信,在职场和家庭之间,女性一定有第三条道路可以选择,不是非黑即白,女人不是非女强人,就全职太太、全职妈妈的角色可选。我想试着走通,做一个专业人士,同时兼顾其他身份、人生角色。希望师父成全。”她的微信消息这么结尾。
门开了,母亲拢拢头发,谢了护士,向陈雨感叹,“等一个多小时,进去只做了十五分钟。”
手机震动,是邢总回的消息,三个字,“知道了。”
手机再震动,陈雨被拉进一个新群,群名是西贝小学一(七)班的,班主任@所有人,“麻烦各位家长改名,格式是学生姓名+何种关系”,陈雨胯骨顶在母亲轮椅的扶手处,赶紧改名“郎甜甜妈妈”,并把郎因拉进群,她的新角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