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翻到八月中旬,事情变化,要求当事人们必须做出相应的决定。
手术前,孙大力提出的别墅事,陆援朝首肯过,陈雨表面上是答应了,心理上仍觉得突兀、突然,不是钱的事,是此事是否考虑周全,有无风险的事。迟迟没有人推进,孙大力炒菜、蒸鸡蛋羹、护理丈母娘、办出院手续、准备复查、偶尔还要搭把手带甜甜,他心里咯噔咯噔,他让陈晴去催,陈晴直接问陆援朝,陆援朝在家,转而下命令给陈雨。
家自然指的是,陈雨和郎因位于南城幸福里的家。
家,只有七十平米,房型不错,三居室,间间朝南,可七十平米也意味着,三个房间,间间都像鸽子笼。
当年,郎因所在的机关还有分配房子的名额,为了等分房,陈雨和郎因结婚时,一直与郎因父母一起住。婚后一年,陈雨怀孕,婚后两年,甜甜降生。月子里,月嫂、孩子,加上来照顾女儿的陆援朝,川流不息来看望孩子的亲朋好友们,郎因父母家显得逼仄、不便,而郎因分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再不买房,能买三居室的钱就只够买个厕所了。
一出月子,陈雨立刻咬牙,掏空钱包,借遍周边能借之人,还找父母要支援,最终买下幸福里的房。说到支援,陆援朝将一张写着她毕生积蓄的存折交到陈雨手中时,陈雨着实错愕,她看清存折上的数字,嘴张成“0”型,“妈!你们这么能攒钱!”她感叹道。“嘘!”陆援朝是在潞城家中,交给陈雨存折的,那天,那个时段,家里只有她们俩,可陆援朝还是怕隔房有耳似的,示意陈雨噤声。
为什么要噤声?
原因一,陈抗美不知道家里究竟有多少钱。陆援朝是会计,还是陈抗美单位的会计。陈抗美虽然是一厂之长,可许多年都只见到工资条,没见过真金白银了,发工资那天,他的钱都被陆援朝直接从财务科领走。
原因二,陈晴、孙大力更不知道娘家究竟有多少钱。陈晴是个手大的,多少钱在她手里都会变成她的衣服、鞋,更兼陆援朝在柴米油盐上的省,没有人会觉得她是百万富婆。
原因三,在给小女儿钱买房时,大女婿孙大力刚因单位不景气,跟着倒了霉,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待业男,他想盘下一个拳馆,和几个师兄弟一起经营。不是陆援朝不想帮他,是陆援朝不看好孙大力做生意,还做拳馆这一类她眼中没谱的生意。陈晴之前向陆援朝张过口,“我哪有钱?我哪有钱?”陆援朝一连串的重复,打消了陈晴借钱的念头,总不能,刚拒绝了大女儿,马上让小女儿去招摇母亲的大笔馈赠吧?
以上三个原因,陆援朝坐在床帮子边,掰着三根手指头,低声和小女儿说过。陈雨当时已是新手妈妈,却仍一脸天真地问老手妈妈,“会不会不太好?”“妈给我锦上添花,买房,却不给姐夫雪中送炭,创业。”“你傻啊!”陆援朝收回掰过的俩手指头,留了一个指甲最秃的,戳陈雨的额头。“你买房,是刚需,我不能再看你,在婆家挤着受罪了。你姐夫创业,那是瞎扯,他开个饭馆,还差不多。”是啊,陈雨对陆援朝的考虑表示赞同,毕竟孙大力的上一份工作是食品公司下属饭店的经理。
“雨,妈跟你说件事。”陆援朝继续掰手指头的样子历历在目,和病床前,安排自己给姐姐、姐夫四十万买房的架势一样。日后,姐姐、姐夫有“靠谱”的事时,只要陆援朝一声吩咐,陈雨必须拿出钱来资助,这笔钱,陈晴、孙大力不可以知道,陈抗美可以打折知道,郎因、郎因父母必须知道,这是老陈家给女儿追添的嫁妆,别让北京人看轻了外地人,少数民族看轻了汉族,郎家看轻了陈雨。
陆援朝的每一步都经过精打细算,她的爱平分给两个女儿,她的精力用在维系手心手背的平衡中,陈雨于情于理都得听母亲的。陆援朝再一次催她转款给陈晴时,她不假思索,不顾损失,从未到期的理财产品中,取出四十万。
自此,“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便除了孩子、老人的照片,多了孙大力发的别墅效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