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又问了几个关键点,李大夫逐一解答。
“对不起,我还没明白,您的意思。”一米八五的孙大力站在李大夫的办公桌前,像尊铁塔,空间因他显得局促,车马劳顿带来大脑迟钝,孙大力听完一系列名词和方案后,有点晕头转向,这位潞城民间美男子,一迷茫,脸上就现出困窘之色。
“你们家属自己讨论下,我还有台手术。”见陈雨已经明白意思,李大夫不打算每个人再解释一遍,他下了逐客令。陈雨惨白着脸,用掌根推了下办公桌的棱,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她见姐夫仍在迷茫中,便用食指关节处扣扣姐夫的背,示意走人,陈雨机械化地向李大夫说声,“谢谢,再见!”李大夫礼貌性笑笑,孙大力跟着陈雨重复“谢谢”,还稍稍冲李大夫弯了弯腰。门本来就开着,陈雨低着头,走到长廊,发现包没拿,孙大力回头帮她回李大夫那儿拿包,李大夫以为是陈雨回头,他正收拾着文件,没抬眼,忽然想起来,说了句:“替我向沈导问声好啊!”
“好!”孙大力没头没脑答应下来。他在走廊,将包递给陈雨,轻声问,沈导是谁,陈雨介绍沈导,是她一个做医疗节目的同事,李大夫能如此及时地接过妈妈的案子,全靠沈导帮忙,在看病流程上,妈妈俨然是奇迹,加速再加速。但是代价也得自己承担,母亲转进的是特需病房,是普通病房的两倍多医药费,很多项目还必须自费。
“这么说,李大夫是名医喽?”孙大力边走边问。“当然,沈金金那个节目采访的都是国手。”陈雨揉着太阳穴,顺势告诉姐夫,别担心,她肯定让母亲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你们在北京,还是有办法。”孙大力由衷地说。“没办法,就花钱。钱是最好的办法。”陈雨苦笑。
“刚才李大夫的话,我没听太懂。”孙大力提出心中疑惑。于是,陈雨又把李大夫的话翻译了一遍,“不动手术,妈还能像之前一样生龙活虎,但只能有三年的寿命。”“动手术,她可能会站不起来,但可能比三年命长。”
“什么?”孙大力人生地不熟,一来就要适应环境和新情况,脑子反应不过来,一头雾水。
“因为瘤还会复发,复发的频次会越来越频繁,这次距离上次是四年多,以后可能是一年,是三个月,不拿掉是不行的。可是这次,瘤挨着影响走路的神经,拿掉,就可能不能走路了……”陈雨耐心地说,发炎的扁桃体小舌头肿胀得要塞住喉咙,她吞咽着口水,双手揣在棉质半裙的兜里,人站在医院的走廊中心。
有护士路过他们,喊着“让让”“让让”,
孙大力侧着身子,给护士让着道,低头的瞬间,他明白了,他抬起头,悲哀地看着陈雨,两人异口同声——
“先别告诉我爸,他有高血压。”
“先别告诉你爸,他有高血压。”
走廊的消毒水味儿刺鼻,有护士推着手术床经过,一旁的拉窗开了一条缝,树影婆娑,流进窗内一丝绿意。
陈雨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上大学时,在R大排队做体检时,和同学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场景,也是这样的消毒水味儿,也是这样拐角处遇见婆娑树影。
回不去的从前。
回不去的无忧无虑。
忽而半夏,忽而半生,忽而,心中千结,肩上千钧。
这就是中年吧。
她有片刻失神,被孙大力一句话拽回现实。
孙大力问:“我们现在干什么去?”“噢,”陈雨摘下脖子上挂着的探视证吊牌给姐夫,“我去买点东西。大力哥拿着这证,上面有病房病床号码。病房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你先看看妈,然后换我进去。你刚到,看完妈,先回我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