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清楚知道自己推荐信内容的高材生,雷鸣显然没有荒废他的脑子。
他沿途仔细观察这个东部的小郡,走进它每一个县城和沿途发展起来的小镇。
他询问农庄的收成,考察村法院的档案录存情况。
在一个人独行的情况下,攀登了大大小小的山头,收集石样,分析地形。
他知道自己虽然成长于本地,但以前压根没出过诺丰城多远,而且四年的时间,大量的知识已经能冲刷掉自己印象不多的记忆。
想要了解家乡,还是要自己亲脚踏上去,和每一寸土地都建立联系。
他是导师推荐的优秀毕业生,不能太给母校丢面子。
他在这一路上,也试图交些朋友。
但他这些年的求学经历,已经让他和故乡的人们有了隔阂。
这不是以前那种精于算计的市侩的互相不诚实。
而是他的说话方式,语言腔调,闻所未闻的词组,引起了对话者的恐慌,好像自己一下子丧失了咀嚼的能力,或者把拉屎当成了呼吸。
聊不到几句,雷鸣就在“老爷,老爷”中败下阵来,不再坚持要找人“对话”,而是理直气壮地询问,“挖”出他想知道的和他觉得对方能知道的一切。
以前那种对村人不知礼仪的无耻印象,渐渐退化成了奇特的,鼹鼠般的畏惧。
他们不看人,却惊人地知道自己应该害怕谁。
雷鸣觉得很新奇,也很难言,胸里好像卡了一团空气,不知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他只默默完成自己的研究,让自己表现得更像一个玩乐的大学生才好。
四年剩下的助学金让他在东部像一个行走的富翁。
他们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但计算过市场的雷鸣知道,自己能不动声色地坐吃山空冒充几个月贵族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真正的贵族是什么样子,或许正是这样,这一路上他们才把自己当成贵族那样害怕。
在这一刻,他突发奇想,国王培养那么多大学生,是不是就为了填充乡镇,隔开那些烦人的大人物,让领民们都知道这才是贵族的样子,来彻底打倒贵族们建立的体制。
这个念头很快过去了,随后就不成体系,碎成阳光照不到的玻璃渣子。
雷鸣只慢悠悠地叮嘱自己的马车夫,要留意四周,遇到那些成型的村子,要知道提醒自己,等自己看了后,才决定去留。
他在车厢中,这颠来覆去的无休止的运动中,忙着整理自己的手稿。
潦草的笔迹在弯出去的纸头上写着“······地区的镇民与乡人之关系,对王国农业的影响,东部市场之有机·····”,他颤抖的鹅毛笔还在尽情地蔓延拉长的墨水。
心思已经飞到海上去了,天上去了。
不断写作的雷鸣,光洁的额头对应着纵横交错的手稿,仿佛时刻浮现出相同而反差的笔迹,不断冒出新的文字和像图形一样的天才的主意。
马车夫敬畏地用余光看到看不见他高贵主人的角落。
他的脸上也清晰地显着他所想的那种禁忌的对某种高贵的真切的服从。
东部已经很多年没有贵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