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人打算如何做?”
“关于此事,我正想请教小贺大人。”
“你是主审,我不过遵父命协助一二。”
“我只怕……”蒋晋之垂下头,显出几分萎顿之态,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一人死不足惜,只唯恐连累家人。
“蒋大人可有想过,中书令和父亲为何会同意由你主审?”
“自然是想过的。”
裴念徽明白的道理,蒋晋之也明白。
“那蒋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犹豫什么,自然是犹豫他所担忧惧怕之事。
“小贺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中……”
“人人都有不得已,人人都有难言之隐,”贺停云打断了他的话,字字句句,如北方冬日高悬的冰锥,晶莹剔透,但也寒意刺骨,“蒋大人,没有人在意那些。”
从荆州到燕京,贺停云见了太多听了太多,人人都抱住自己的苦衷不撒手,即便是坏事做尽的恶人,也能给自己找到心安理得的归宿。
可苦难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专利。
令蒋晋之处处掣肘的困境,放在贫苦百姓身上,已是可求不可得的奢望,最起码衣食无忧,有寝榻可卧。
手握权力之人,最忌自怨自怜,心怀私心。
绝不能有第二个杨斌。
所以贺停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蒋晋之的顾影自怜,若他永远沉浸在一己私欲之中,那他干脆断了向上爬的念头。
蒋晋之愣在那,心头浮上几分羞惭,他何尝不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如此优柔寡断,只是他实在难以割舍。
生身母亲,养育之恩,要他如何不在意?
“蒋大人若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看来并不适合接手这桩案子,还是打道回府得好。”
“小贺大人!”蒋晋之急急打断了贺停云的话,“你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贺侯夫妇又一向恩爱,你如何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乃妾室所生,处境艰难,还是知道你生母乃主母眼中钉肉中刺,备受磋磨?”
“贺停云!”蒋晋之面红耳赤,赤红的双眼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将他数十年的屈辱脱口而出?他怎么可以如此冷漠残忍地揭开旁人的伤疤、数落旁人的苦难?
他怎么可以?
……
“这就受不住了吗?你选择的是一条修罗血路,成王败寇,皇位之下是无数人的皑皑白骨,你所谓的私事早晚有一天会人尽皆知。”
“届时,他们用此事做筏子要挟你、利诱你,更有甚者,会拿你生母的性命以作威胁,你要如何做?”
“蒋晋之,生母的性命安危,与你心中的理想抱负、与这天下黎民百姓相比,孰轻孰重?”
“自然是,自然是……”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寒窗苦读十数载,熟读圣贤书,以兼济天下为己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横渠四句字字盘桓心头,日夜不敢忘。
自然是……
可生母养育之恩、教导之德,又如何敢忘?如何能忘?
“蒋大人,这条路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像今日这种两难的抉择会日日伴你左右,我劝你,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