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白玉京跟贺停云愣愣地看向他,被震惊到失语,“您怎么知道,我们是想抓杨斌?”
申远弗嗤笑一声,不屑道:“千牛卫闹出那么大动静,我不想知道都难。”
“缉拿寿恩伯制造声势,想要借此攻破方文卓的心防,撬开他的嘴,拿到他们相互勾结的证据。”
“然后呢?把杨斌拉下马,换一个新的税关监督,继续横征暴敛,使得民怨沸腾,民不聊生,继续重复这几十年的悲剧。”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而你们回到燕京,以为万事大吉。”
白玉京跟贺停云被这番话钉在了原地,申远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宛如锋利的荆棘,一点一点绞碎了他们的理所当然和自以为是。
“可是,可是,”白玉京罕见地失了态,他磕磕绊绊地辩解道,“并非所有的官员都会像杨斌一样,我们只要选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就可以……”
“那事情只会更糟,”申远弗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似有淡淡的惋惜,他缓缓摇了摇头,“你们太天真了。”
“还不明白吗?烂掉的并非杨斌这个人,而是整个税收体系,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只会在良心和道德的谴责下,被迫走向罪恶的深渊。”
“你们所谓的对策,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
烂掉的,是整个税收体系……
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他们习惯性地从个人身上找问题,而不是去反思一个运行了百余年的制度。
他们以为,只需要加强对官员的监察和制约,肃清吏治,知人善任,就可以缔造一个承平盛世。
可现在,申远弗说,烂掉的是整个税收体系。
是这个制度出了错,所以无论赔进去多少官员,都只会使得悲剧接二连三地上演,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您今日,不是来找顾北柠的。”
白玉京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喝了两口已经凉透的白开水,试图浇熄心中被激起的火焰。
申远弗也没有否认,反而坦然道:“没错,我是为荆州税关而来。”
“那依您老的意思,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不知不觉中,白玉京跟贺停云已经放下了警惕和戒备,如顾北柠一般,将申远弗当做了可供信赖依托的长辈,希望他能为他们指点迷津。
“斩草要除根,不削皮挫骨,如何将毒瘤拔尽?”
白玉京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您的意思,是要重修税法?”
申远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拣了块造型精巧的桃花糕丢进嘴里,好像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的想法有多么大逆不道。
“这绝无可能!”白玉京猛地站起身,鼻孔翕张,胸膛起伏不定,“祖宗之法不可废,这是太祖皇帝制定的政策,何人敢推翻?”
申远弗艰难地咽下那块桃花糕,伸出胳膊捞了半盏凉水灌下肚,冷眼瞧着白玉京,激将道:“你怕了?”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且不说重修税法是对太祖皇帝的大不敬,就算昭仁帝首肯,您知道这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吗?届时必然阻碍重重,关关难过。”
“关关难过关关过!”申远弗端肃了形容,与先前那副轻浮的模样判若两人,语气凌厉又尖锐。
“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还不足以令你清醒吗?循规蹈矩只会重蹈覆辙,借着荆州税关这个疖子,将税收这条已经烂底的沉疴彻底捣毁,是唯一可走的路。”
白玉京沉默了,纵然他有千般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眼下是最好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