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也正如澹台衍所推演的那样,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扬州刺史谭政麟,态度恭敬地将金铮鸣迎进了刺史府内,做好了场面功夫,就差当街对着圣旨三叩九拜了,想借此打消政敌参他奉上不公的可能。
金铮鸣倒也没有与他过多为难,而是见好就收,自己拎着那方木板,大步走进了刺史府。
这便是金铮鸣异于常人之处,他确实不喜那些“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官场潜规则,在这潭“官官相护”的沼泽地中,他就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硌脚又碍眼。
但他也不会意气用事,为了逞一时之快,拒绝谭政麟递过来的台阶。
他清楚他此行的目的不是要搞臭谭政麟的名声,将他从扬州刺史的官位上拉下来,而是要尽快将救济粮运往荆州,缓解民生饥馑。
后者是实实在在的要紧事,而前者,不过是为了帮自己在士林中博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罢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金铮鸣是实打实的循吏,且是讲求方式方法、进退得当的循吏。
而重用循吏,实干兴邦,是澹台衍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
金铮鸣虽如愿以偿地进了刺史府,但心头绷紧的那根弦,却半点儿不见松懈。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迈进刺史府那道高高的门槛,是他把刀架到谭政霖脖子上,逼他开的门,别看他现在和颜悦色、一切如常,怕是心里早已恨毒了他。
请他进去,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免留人话柄、受人指摘。
但进去之后,如何谈判,如何取舍,如何决定,就不是金铮鸣一个区区户部观政能说了算的。
谭政霖在心中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将人请到了后衙。
“观政大人,请上座。”他敷衍地抬抬手,看似恭敬,实则无礼至极。
人人皆知,观政不过是一个忝居九品的末流小官,以大人相称,明摆着是在讥讽金铮鸣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以为是。
金铮鸣却好似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他甩甩袖子,镇定自若地向着堂中主座走去。
他走到紫檀木雕的太师椅前,却不曾坐下,而是转过身正对谭政霖,扬声道:“圣旨在此,扬州刺史谭政霖,速速跪下接旨。”
他边说,边从袍袖中拿出一方明黄的卷轴。
他又何尝不知谭政霖的心思,何尝不知自己位卑言轻,根本没有任何可供谈判的筹码,所以,他今日一行,压根儿就没有坐下来谈的打算。
谭政麟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确实没想到,金铮鸣竟会将圣旨这样贵重的物件,如此随意地藏在袖中。
那层和善的皮子被剥去,暴露出了本来面目,如冬日阴霾般沉沉的视线落在对方眼中,压低的声线满是威胁:“金铮鸣,你确定要与我为难?”
金铮鸣举着圣旨,腰板笔直地站在那,无动于衷,似无视,又似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