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央撇下陈守拙,笑着向鬼市跑去,谁知她还未拔开步子跑出多少距离,就被陈守拙横来的一刀拦下。
陈守拙右手高扬唐刀,一如既往的平静,提醒道:“跟着我走。”
黎央一下子耷拉下来,看上去兴致缺缺,又一次像个跟屁虫一样紧跟在陈守拙身后。
本就揣着一股气的黎央,看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那柄唐刀,只觉讥讽,气得想冲上去给它夺来一把折断。
陈守拙领着黎央穿过泱泱的人群,步过鬼市中最为奢华的一段街道,穿过巷子,来到了一个朴素小摊前。
名不见经传的小摊相比那些门庭若市的店铺显得很是冷清,四根不粗不细、恰到正好的圆柱已是小摊唯一依凭的顶梁柱。
由于小摊背靠石墙,倒不用担心有阴气十足的穿堂风来招惹。
四根顶梁柱上,又随心所欲地撑着一块紫蓝色的大麻布。
麻布下方,一个横档内外的柜台,一个贴着新旧纸张的竖放木板,一套略显精致的桌椅,一盏热气腾升茶香四溢的浓茶,一个长相精明的能干掌柜。
由于身材厚实又秃顶的掌柜旁边并没有候着小二,所以猜测上说的这几样便是这个小摊的全部身家,虽然算不上寒碜,但还是比较落魄。
陈守拙站在柜台前,又取出一袋备好的钱袋拍在柜台上。
掌柜手里托着茶盏,打量着扫了陈守拙一眼,又吹了口茶盏上的热气,淡淡道:“涨了。”
陈守拙闻言又草草丢出一个铜子。
掌柜的放下茶盏呼哧一笑,小心翼翼地拾起铜子,对着吹了口气,又拿袖口拭了拭,这才信手放进钱袋中一并收下。
“倒是有趣,每次来时都多给个铜子,小子诶,你真当我寒碜呐。”掌柜咧开牙笑道,似乎有些不满。
陈守拙悠闲抱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陈守拙没心没肺的举动,惹得一旁的掌柜吐气努嘴,对他没什么人情世故的表现很是不满,啧啧鄙夷。
“一年前,一个叫黎堂的苗人来了西北,我要知道他在哪儿。”陈守拙把手搭在柜台上,眸光平静无波。
掌柜收起鄙夷,简单回了句“稍等”,就笑着走出柜台,负手隐入错杂的坊市里。
陈守拙倒也不客气,走进摊子里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只手端着茶盏一饮而尽,悠哉悠哉地闭目养神。
而随他一同走入摊中的黎央却是心思繁冗,用双手抵住胸口,感受着急促的心跳,喘着粗气,如坐针毡,很是紧张。
大抵过了小半晌时间,或是更甚,方才匆匆离去的掌柜这才缓缓而来。
黎央猛地站起身子,一连走过好几步,直至快到掌柜的跟前才将将停下,翘着脑袋关切问道:“有结果吗!我阿爹他?他在哪儿?”
掌柜眼眶打转,叹气摇头,摊手无奈道:“道上八门的兄弟都查不到半点踪迹,实在奇怪,别是拿了个没有的人晃我……”
黎央闻言万念俱灰,几乎不能自己。可掌柜的语气一顿,又凑过身子,贴在黎央耳边低声猜测道:“既是一年前失踪的,或许和秦王有着点关系。”
黎央心下死灰复燃,柳眉舞动,眸子里饱含希冀,着急确认道:“秦王?”
值得一提的是,有较大反应的不止是黎央。
在听到秦王一词后,陈守拙端着茶盏的手猛然一颤,恍惚地挥洒出了些许茶水,眸光也随之泛起波澜,整个人若有所思。
而眼见的掌柜也趁着他沉思的间歇,一把夺过茶盏,如出一辙地一饮而尽,发出:“啊啊”的畅快反响。
陈守拙脑中记忆牵动却毫无所获,只是身体所泛起的一系列异常举动,都令陈守拙认定,自己的记忆丧失,或多或少的都与秦王有着无可推脱的连系!
“秦王是谁?”黎央见掌柜的还在喝茶,略带怒意道。
“你是苗疆来的,不认识他很正常。”掌柜趁着喉咙温润,长话短说道:“秦王不过一个早在一年前便死了的诸侯王。仗着世袭罔替的藩王爵位,成日欺压百姓,烧杀抢掠的,跟个山贼流寇差不多,我看呐,他这么一死,倒是顺遂人心!
不过又说回来了,对他的死……倒是众说纷纭的。有说是死于女人之手的,有说是皇帝的意思,是死于皇帝死侍之手的。更有甚者,说他根本没死!哼哼,谁信呐,他这么个杀千刀的诸侯王,早该......”
黎央吐出浊气,没心思再听下去,美眸中饱含的希冀更是随着心思沉重而破裂残缺。
她扪心自问:不说阿爹的失踪与这秦王有无关联,不说他是名震一方的诸侯王,只说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关乎他的死因又如此众说纷纭。
该怎么查?从哪里查?
谁也不能给她一个答案。
显得格外茕茕孑立的黎央,忽的扭头瞟过陈守拙一眼,而后轻叹出一口气,似乎有些目断魂销的意味……
而泰然自若的陈守拙在听完掌柜评书似的叙事后,早已不动声色地收回心思,目光闪烁,视线飘移,最终停留在那靠墙的木制竖板上。
只见一张崭新的纸张,赫然留在张贴在上,陈守拙伸出手,自上而下地扯下纸张,捻在手上注视了好一阵。
在了解到这是梧桐镖局招收镖头的聘书后,陈守拙便将其默默揣进怀中,蓦然回身朝着身后看去。
发现黎央凭空消失在跟前的陈守拙,抱臂环视了周遭一圈,可还是没有找到印象里的那个窈窕姑娘。
掌柜见他环视的样子,豁然开口道:“那姑娘早走了。”
“哎,看你每次都多给个铜子的份上,警醒你个两句,你近来运势不大好,我看你是要倒血霉了。哼哼,你那些杀人取财的勾当,我看还是少做点好!别哪天死了都没人收尸,记着留条命再来这吃茶。”掌柜的倚在柜台旁,话语间言笑不苟,看起来不像玩笑话。
面对掌柜的好意,陈守拙短促地嗯了一声,心下对黎央的默然离去颇感意外,但没有因此过多牵动心神。
不知是否漠视了掌柜戒言的陈守拙,只是草草收拾好了一身行头,又于辗转间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块刻着“酆都罗山”的石碑前,压下斗笠扯回黑纱巾,拎着唐刀抽身离开了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