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这病症,是患上了伤寒啊。”
“老夫心有余,但真束手无策啊......此病无药可医,全看王二的造化了。”
“......”
说着,他便是摇头,跨上了竹篮子,走出了门。
郎中的话语落下后,中年妇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几分,袖口匆匆擦拭了一下通红的眼睛,转身看着陶李,嗓音沙哑:
“先生有啥子事嘞?”
“......”
陶李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
重伤风放在蓝星,都算不得什么病,一粒阿莫西林的事儿,不过在这个医疗匮乏的年代,无外乎宣判了死刑。
不过既然撞见了,既为此地山神,总归是不能见死不救。
陶李本身便是一株桃灵,又承蒙道院的茶博士指点修行‘二十四节气轮转真解’,深谙水木土一道,最擅的便是延寿修心。
以自身道行所凝成一颗灵丸,虽会耗费不少灵气,但却也能让这汉子病症好转不少。
继而他回过神来,看着中年妇人一礼,一改刚才欲问‘集市何在’的话语,柔声道:
“在下旅途劳累,且遇村落,尚求一碗水喝。”
“......”
中年妇人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地走至水缸内,舀了一碗水递了过去,便又是坐回了床榻边,守着二郎。
陶李喝了半碗凉水,随后将指尖所凝聚的灵丸融于碗中,将碗中的水重新倒回了水缸里,搅弄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劝慰了妇人一番后,便转身离去。
屋内只剩下了中年妇人一人呆呆坐在床榻边。
这些日子劝慰的话听得多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都说生老病死各由天命,此事放在村中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可当真到了自家头上,谁能不想法子就接受了?
也就在陶李走了好一会儿后,床榻之上的中年男人睁开眼睛,重重地咳嗽着。
妇人见状,连忙是将他扶起,手忙脚乱的为他擦拭着身体。
望着憔悴的妇人,男人的脸上满是愧疚,虚弱道:
“翠儿,你说俺这身子骨向来硬朗,咋就这不争气?”
“还连累你娘俩......”
中年妇人忍着发红的眼眶,又是劝慰又是有些责备:
“外头打仗那么多人都怕染上病,不搬尸体,你偏得逞能就为了那几个子儿......”
“你说你病了,生儿可咋办?”
汉子就嘿嘿的笑着,也不反驳,往日耳边起茧子的责备如今听着也舒坦。
“这几天你可好好躺着吧,家里的事儿就别操心了。”
“俺听王大嫂说扶摇山里头有个半仙儿挺灵的......俺给你求上一副百草丹来......”
话说下去,但妇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男人瞪起眼珠子,忙是摇头:
“俺这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你可别祸害咱家,那什么百草丹俺听过,一个可得几十两银子,咱这点家当可不能为了俺这半死不活的给败坏掉了,生儿可还得娶媳妇儿呢......”
“......”
就在这时,一名扎着童鬓的牧童,背着背篓就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床榻上的病父,又看了看竹篮中颇为丰盛的收获,围在妇人身边,脆生生道:
“爹娘,生儿今天放牛,在山上捡到了好多药草!”
“今早下过雨,生儿刚才遇见个大先生,他让俺去那个山神庙旁边捡草药......你看,生儿采了这么多!”
“......”
中年妇人将那竹笼子里头的药草倒了出来,有些惊讶道:
“咋这多?”
小牧童眨了眨大眼睛,想了想,又是开口道:
“阿母,还有个事怪的很嘞,山上那个庙以前都是破破烂烂的,今日生儿进去后,发现不知被谁打扫的干净的很!”
“就那个掉脑袋的泥塑,都长出了个脑袋,好像还变大了。”
中年妇人皱起眉头:
“泥塑长脑袋了?”
“真的!!”
生儿点点头,忙是比比划划道:
“庙上还长了朵云,漂亮的很嘞!庙顶上放了个好看的杯子,里面那个水哗哗的淌在地上,长了不少药草,庙里头都是花儿,漂亮的嘞!”
“......”
自家的儿子从来都老老实实的,妇人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反倒是躺在病床上的汉子的脑子就有几分活络,碰了碰妇人:
“嘶......他娘,你说是不是来山神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中年妇人已经知晓了他话语的含义。
“那俺去看看?”
那山神庙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要是突然来了山神,不管是真假的......娃他爹的病就等死呢,早就没了别的法子......
想到这儿,中年妇人仔细地打理了一下身上的破裙,想了想,一狠心将后院的唯一一只鸡宰了。
从柜子中,翻找出了一把土香,就走出了院落,她回过头看着生儿:
“生儿,在家好好照顾你爹,听见了没有?”
“听见啦!”
“......”
妇人提着小篮子一路沿着山路,凭着记忆朝着山上走去。
走了好一段路,终于是来到了山神庙前。
她凑近一看,果真如生儿所言那般,一切都刚刚修了一遍——虽然依旧是破破烂烂的。
庙宇上飘荡着一层黄云,屋顶上还有一个透明的杯子盛了不少雨水,沿着房檐就朝下面嘀嗒着水珠。
啪嗒啪嗒——
杯中的水汇聚在院子里,汇聚成了一汪小泉,所过之处皆是长满了青草,也有不少草药......
妇人压下了心头的震惊,悄咪咪的地推开了山神庙前院的大门。
“咯吱——”
屋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四处的花瓣之外,除了当中的泥塑之外,空无一物。
不过这泥塑也确实如生儿所言,脑袋都重新长了回来。
不过她可不敢看泥塑,那是大不敬,就只是跪在泥塑面前,嘴中不断嘟囔着:
“山神在上,山神保佑,山神在上,山神保佑......”
拜了几拜后,妇人手中的那只鸡也没地方放,想了想就走到院子中,放在了那早已锈蚀的香炉前。
紧接着就将手中自制的土香全都插在了香炉上面,掏出火折子点了。
破烂的香炉上,有火光明明灭灭,丝丝缕缕的香火浮动,扶摇而上,径自飘进了那尊泥塑的鼻孔中。
妇人跪在地上为娃他爹祈福,抬起头却正对上了那尊泥塑。
只是——
下一瞬,妇人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尊泥塑的模样,好生熟悉。
为何这么像几个时辰前,叩门求水的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