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
良久谢长庚慢慢地坐了起来。
“你都知道了?”他问。
“什么时候的事?”
少年起先不答只是解下了腰间的佩剑。
“你的侍卫方才见到我的时候,知道我佩着的这柄剑来自于陛下,所以他们没有要我摘除允我佩剑而入。”
他说着,一手平举在前另手抓住剑柄慢慢地拔出了剑寒芒闪烁。
“你知道你这一辈子最不该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他的指轻轻抹过剑刃,皮肤立时被剑芒割破血宛如霞晕,沿着碰触过的那片剑刃,缓缓地扩散开来。烛火映照闪烁着一片诡异的暗芒。
少年却仿佛没有丝毫的感觉任指上流出的血涌向剑槽汇满又溢了出来沿着剑刃一滴一滴地溅落。
“你最不该做的事,是那一年,在我娘亲带我离开姑臧的时候追出城外,送了我这把剑。”他说。
“我是多么希望,你从未曾将它送我。或者当日,我听我娘亲的话,没去接受它。哪怕接受了,后来不去动它,那也是好的……”
少年神情有些惨淡。
“倘若这样,这一辈子,我不会知道你是我的父亲,但在我的心目里,你永远都是我所敬重而仰慕的那位谢大人,我会比敬重父亲更加敬重于你。”
“可是没有如果……”
他将那柄染了他血的剑,猛地掷了过去,掷在了谢长庚的身畔。
“你方才说得没错,我在很久之前,就已想起了一切。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做这个太子吗,哪怕我分明知道,当初在你找来的时候,我的娘亲,她并不愿意。”
“我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你。因为你要做这个皇帝,所以我才要做!”
“你凭什么去求我娘亲的原谅?你觉得,你让我娘亲做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让我做了太子,等你死了,再把这个江山传给我,从前的那些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你便能心安理得?”
“真的,我不是为我自己而去恨你。从前我死,是我自己所求,与你又有何干。我是在为我的娘亲不值。在我想起一切的时候,我方明白,你我皆不知时,她便记得从前的那些过往。她不该如此大度,自己吞下一切苦痛,去成全你。而你,在你曾经如此对待过我的娘亲之后,这一辈子,你又凭了什么,依然心想事成,不但做了皇帝,甚至还企图再次获得我的娘亲的心?”
少年笑了起来。
“我怎会让你如愿?我等不及长大再去夺你的所有了,那太漫长,对你也太过便宜。所以你来岳城的时候,我去了城外见你,叫你去护国寺。我知道我开了口,你一定会去的。到了那个地方,倘若你依旧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那便是上天对你的厚待,我认。幸好,上天终究还是有眼,没有独独叫我娘亲一人痛苦。”
少年的神色,渐渐变得激动了起来。
他说:“没错,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免得你以为自己如何大度,又如何被我的娘亲所负。我还要让你知道,你根本不配得到我娘亲的谅解,你更不配得到她的感情。倘若你不消失,我的娘亲,她这一辈子都将无法安宁。她看到你,就会想起她经历的一切痛苦。倘若你还有哪怕半分的良心,你就应当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少年几乎是一口气地说完这许多的话,停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不停喘息。
谢长庚始终定定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那么我当如何?是死,方能终结?”终于,他开口说道,声音艰涩而沉重。
少年的视线从他身畔那柄宝剑之上一掠而过。
“你的卫队,此刻就在外头不远之处。”
“不妨实话和你说,我亦已有一支完全效忠于我的死卫,他们对我的忠诚和他们的勇猛,丝毫不逊于效命于你的人。但是今夜,我未曾带他们来此。你此刻尽可以唤入你的人,以谋逆的罪名,就地杀了我,我绝不会有半点的反抗,我说到做到。”
“但是”
他的语气骤转,语调森然。
“倘若你不除去我,你便再无别的选择余地了。”
“你也不必死。和我娘亲曾受过的那些苦痛相比,若你轻易就死,你不觉得,未免太过便宜你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