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
他又说:“别乱跑!”
“知道的,况且伽弥医院这么忙,我能跑哪儿去?”程迪双手托着手机,似乎重了几个度,人在面前还好,人在别处,听着声音竟还觉得紧张。
她死死得压住内心的冲动,真想直接开车去找他,就在快要绷不住情绪的时候。
萧辰轻咳一声:“要交手机准备集合了,先挂了!”
“好。”
程迪紧紧将手机撰在怀里,电话那头他的温度仿佛还未完全消散。
她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像是置身在如幻的世界里,不知那头的他,是否也在抬头看着这一片天。
明明只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她却觉得相隔甚远。
第一次,她觉得沉浸在爱的人胸怀里,是多么幸福可贵。
将手机小心翼翼得收回口袋里。
由于今天睡了一上午,这会儿还不太累,还能做些轻活儿,便转身回了医院,打算晚点再回去休息。
今夜的伽弥城不太平静,远处的炮弹声充斥耳边,院内的医生和病人大都都充耳不闻。
程迪为两名士兵缝合,听他们的谈话,似乎觉得炮火要向着伽弥城蔓延,这座花香的城市终将会毁于一旦。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卸下一身的疲惫,跑回了旅馆,匆匆洗了把脸,一夜无梦。
近来两天,伽弥医院没有送来太多的伤者,程迪起床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她坐在房间镜子前整理散乱的发丝,小心翼翼得将他们绕至耳后根。
扎了个略高的马尾,涂了点眼霜,尽可能得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精神。
做完这些繁琐的事情之后,她轻声走到窗台边上,又盯着那个贴纸看了会儿,正想打开窗户通下风,余光中就瞥见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影。
老人穿着深青色的袍子,蹒跚得走到墙边,用枯瘦的双手扶着洁白的墙面。
程迪立马就下了楼,果然是花店老人。
她步履维艰,似乎随时都能倒去,而她走的这条路,是去伽弥医院的路。
程迪迅速跑过去扶着老人的肩膀,微风吹过她的发梢,刚整理好的发丝又开始散落。
“奶奶,你这是要去医院吗?”
老人的面容比前几天更加消瘦,那根根银丝般的白发在风中飘摇,眼窝深深下陷,看着没什么精神,反而苍老了许多。
老人缓缓开口:“我要去医院。”
她的声音低沉而雄浑,如泣如诉。
程迪觉得老人累,也没在路上过多询问,想着送到医院之后再坐下来聊。
医院门口这会儿已经聚集了许多玩耍着的北国小朋友,一会儿追赶打闹,好不热闹。
老人看得迷了眼,竟露出淡淡的微笑,也许是想起了那年幼的孙子,又或许是忆起了年少的往事,突然就绷不住,两眼通红。
程迪扶着她在石板凳上坐下,又递了两张纸巾。
老人说她参战的儿子前两天回来看她了,却突然在家门口碰上了爆炸袭击,中了两枪。
程迪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名眼熟的士兵就是老人的儿子。虽说战争死伤在所难免,但真正知道自己的亲人随时会离世,还是会有万箭穿心的痛感。
人们总会习惯性得将许多幸运祈祷在自己身上,也总会抱有美妙的幻想,可这些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
程迪看着老人瘦骨嶙峋的面庞,迷了眼,忽然就说不出话来,几个月前所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
那个家庭…
笑声、老人、男人、女人、小孩儿…
尽管她知道战争必定会让许多家庭支离破碎,可又何曾真真切切如此感受到这其中的心酸。
几个月前南岭镇的两个小孩儿,以及眼前的花店老人,都让她消磨去了不少情绪。
两天以来,老人不知独自承受了多少悲伤,程迪只看到那两条深邃的泪痕,顺着苍老褶皱的皮肤延伸至下巴。
老人说:“我儿子就算死了也是国家的英雄。”
“老人家,你儿子还有希望,只要度过危险期就没事了。”
话语一说出来又是何其简单,如果再不醒过来,那抢救六个小时的奋战就是徒劳无功。
看着门前匆忙来回走动的医生,程迪无奈之下给孙琬通了电话,希望她能来帮忙看着老人,医院内还有许多人需要治疗。
电话挂掉没多久,孙琬就快马加鞭来到了伽弥医院,今天穿了身简单的外套,洁白大方。
“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她就好了。”
程迪看了老人几秒钟,才点点头,轻轻离开。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程迪始终紧绷着心弦,如同一根绳子狠狠拽住,可面对眼前的伤者,她又不敢有半点松懈、半点疏忽。
路过重症监护室时,医生们进进出出,身影各自忙碌,她忽然就发觉这个世界没有谁是一直幸运的。
转身拿药的余光里,瞥见老人赫然跪在重症监护室的白墙旁边,双手合十,嘴里还不停的念着什么。
灯光散漫得落在老人落寞的后背,印在白墙上的影子是何其凄凉。
孙琬站在老人身后,回头看了程迪一眼:“程迪,她…不肯起来。”
程迪轻轻点头,两人并排着站在老人身后,目光里满是心疼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