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着看着,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或许开心,或许感谢。
在这宁静的下午,程迪静静抚摸着男孩的稚嫩的脸蛋,骤然想起在医院工作时一外国记者不经意间吐露的一句话:这些孩子,没有未来了。
突然就黯然失色。
男孩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
在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闻不到任何腐朽的味道,也听不见一点声响,她沉浸在落日般温暖的氛围之中,那是她最喜欢最向往的一种平静。
没有吵闹,没有喧嚣,更没有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
只是,这一切稍纵即逝。
……
“萧辰”
远处棚户房底下传来一声叫唤,是比他们先出发的老胡一行人。
老胡不到四十岁,是驻地里精通多国语言的老维和兵,参加过许多国家的维和任务,蓄了些胡子,表面上看着不太平易近人,可真正的性格却是与之截然相反。
萧辰回过头与他对视上,嘴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条,笑了笑,说:“怎么样?”
老胡拉了拉腰间的腰带,挺直身躯,敬了标准的军礼,萧辰迅速回礼。
“里面,还有一百多号人,不过…”老胡思索了片刻,说,“里面那些人咳嗽得厉害,还有胸闷和发烧的,也是这两天的事儿。”
程迪迅速起身三两步走到萧辰身边,抬眼间,竟发现老胡有些眼熟,但记忆深处却是怎么也搜寻不到有关于他的片段。
“他们在哪儿?”他目光坚定而又急促,像是想快速从他嘴里撬开信息。
江峰提着两个白色的医药箱小跑进来。
“阿辰,政府军那边的卫生员出了些状况,可能要更晚一点过来,现在就送来了几个白色的医药箱。”
萧辰抬手接过他手里的医药箱,看了一眼里屋,说:“我知道了!”
程迪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医药箱,朝着老胡指的方向走去,不假思索,也没有回头。
萧辰见状也跟在她身后,欲问些什么,可她脚步太快,只得作罢。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阵阵咳嗽声传入他们耳朵,时而惊悚,时而平静,这一阵阵半死不活的声音,像是紧揪着人心的弦。
棚户区里头的环境跟外围大同小异,依旧是散发着恶臭的损坏物品堆放得杂乱无章,一脚踏过,还得时刻注意脚下的废弃之物,不小心绊一跟斗,准能弄的满身泥土臭味。
程迪扫视了一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张铁床上,上方躺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少年。
打开医药箱,她拿出了一个医用口罩,伸到萧辰身前,下巴指了指,紧紧抿着唇,猜测到什么,却又将它咽回肚子里,一言不发。
萧辰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程迪那层薄薄的口罩,看到她的脸,严肃而认真。
他点了点头,接过口罩,摘下黑色的作战面罩,戴上了程迪给的医用口罩。
程迪握紧医药箱的提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海中迅速闪过一段段破碎的记忆:跪在医院门口送别父亲、在医学院时被送往医院急救、她看着亲生母亲改嫁……
这突然间翻涌而来的回忆让她措不及防,像置身于黑暗狭小的空间里,觅不见外头的呼唤,也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怔怔得看着前方阴暗潮湿的地面,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下口。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任凭周围阴暗的气息一点一滴吞噬着她……
“程医生?”萧辰从后方唤了她一声。
程迪瞬间被拉回现实,眨巴几下眼,上眼皮与下眼皮的煽动迅速蒸发了她眼角些许的湿润感。
“程医生,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中满是温柔,犹如一束光,照射进她灰色的记忆里,她寻着那束光,终于渐渐淡定…
程迪微微摇了摇头,尽管心中思绪万千,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检查难民的身体。
从医药箱里翻出了听诊器和温度计,上前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好在那人略懂一二,摊开双手配合检查。
她用温度计给他量了体温。
十分钟,先后检查了三个人,结论都是大同小异,她提心吊胆得看向萧辰:“萧辰,情况不太不妙,得把这里隔离起来。”
这时,后方传来一声哭喊,两人寻声而去,见一女人气息奄奄得躺在地上,楚楚可怜,眯着眼睛,若不是还在动,这番模样更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程迪撇下一句话:“萧辰,注意不要跟这里的人和物接触。”
她走得迅速,丢下的那一句话却镇住了萧辰,一时间让他觉得很不自在,不由自主得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般让他有些心神不定。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程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