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温和,穿过光秃秃的树杈洒落,配合着阵阵微风,坐在屋檐下的唐青城倍感舒坦,若是双臂没有那么难受,就更好了。
距离当街被袭那日,已经五天了,唐青城的双臂虽然还不能抬起,但已经由刚开始的剧痛变为阵阵酥麻,想来应该是伤情有些好转了,但要说继续做工,恐怕还差得远。
段堂主念在他那日救了段香草,大手一挥,让他只管放心歇着,工钱照发!这才打消了他受伤之余仍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打算。
但唐青城作为堂中唯一的闲人,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就想着去堂前看看,万一能帮上忙呢?
只是他刚要起身,就见到通往堂前的布帘被掀了起来,留着长胡子的老人拎着一节竹筒走了进来。
唐青城惊讶道:“陈爷爷怎么来了?应该还没到上药的时间吧?”
“确实没有。”陈然数从走上前来,笑着说道:“但我见你好得快,想来是药力吸收得快,琢磨着要不提前抹上?”
老人见少年似乎想要让座,连声说着不用不用,进屋里又搬出一条凳子,坐到了他的对面:“来,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说是这么说,可唐青城也没法抬起手让他看,只能无奈地侧过身子。
陈然数探身捋起少年的袖子,伸手轻轻捏了捏,惊讶道:“你小子莫不是吃过什么天材地宝?这伤势换了别人,恐怕还要两三天才能恢复到你现在的样子。”
还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唐青城想起母亲的种种不寻常,心中嘀咕了一句,嘴上却说道:“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旁那座山都是些什么山货,哪有什么天材地宝啊?”
陈然数嘿嘿一笑,在自家孙子之外的人面前,老人算得上和蔼可亲。他从袖口中摸出一个一寸见方的纱布包裹,平铺在大腿上,里面躺着一块莹白玉尺;随后低头拆开手中的竹筒,露出里面如浆糊般粘稠的白色液体。他小心地拈着玉尺的尾部,稍微刮出一点白色药膏,嘱咐道:“别乱动啊。”
唐青城微微靠在椅背上,屏气坐好。
前几日第一次涂抹这生骨续断膏的时候,他还不甚在意。直到听老人家说熬制这药的时候竟还得用上一些稍微含有元气的昂贵药材之后,再上药时,他就会这般坐好。
伴随着手臂上的阵阵冰凉,不大会儿功夫,药就上好了,唐青城说道:“这几日麻烦陈爷爷照顾我了。”
“这说的什么话?”声音从身后传来,唐青城勉强扭过头,就看到段学虎正缓步走来,后者笑眯眯地说道:“能熬制这生骨断续膏,陈老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话不假!”陈然数一边收起竹筒,一边大笑着说道:“要知那些个药材可不便宜,若不是恩人要用,堂主哪舍得让我乱碰?”
“再者说,小武大手大脚的样子,香草那丫头一贯的跳脱,陈实那小子和伙计们又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这堂里有哪个靠得住?不就只有老朽这闲人有空嘛?”
“如此说来,倒是我这个当爹的管教无方了。”
“怎地?老朽第一次跟你这么说吗?”
唐青城听他们越说越大声,连忙岔开话题:“陈爷爷莫不是对医药一道很是精通?”
陈然数顿时哑火,看了一眼在旁偷笑的段学虎,悻悻说道:“这话若是换堂主来说,我就要骂人了。”
“老朽年少时对炼师一道很是感兴趣,老堂主,也就是咱们堂主的爹,对我鼎力支持,奈何我没那个本事,到最后都没能迈入品阶,更别提炼师了。”
唐青城咧咧嘴,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子多嘴了。”
陈然数捋了捋胡子,摆摆手道:“不知者无罪,往后别再提就是了。”
不给二人出口安慰的机会,老人紧赶着问道:“对了,堂主这是要去哪啊?穿着如此郑重?”
唐青城早就想问了,只是没想好如何开口,此时听老人问起,他正好借着机会瞟了段学虎几眼。后者已经换掉了往日那身富家翁一般的绸袍,换上了一身任谁能看出来的华丽服饰,上面的装饰繁复,外披一件青色毛皮,整个人较往常贵气了不少。
着实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无论是这套衣服的面料,还是其上花纹和装饰的讲究,唐青城都不认得。
“想看就看,怎么贼眉鼠眼的?”段学虎笑骂了一句,转而答道:“还能是什么?再去城主府一趟。”
还去?不是事发当天刚去过吗?不用如何细问,光是看这几日堂中的氛围,唐青城就知道那趟城主府之行的结果并不好。这才过去三四日,城主府会变卦?他挑了挑眉头,忍不住说道:“段叔叔,若只是因为我,您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多谢你的好意。”段学虎摆摆手,面露坚毅:“但不止因为你,还有我家香草。此事没个结果,难不成她日后出门玩耍都要战战兢兢?没有这样的道理。”
没再多说什么,段学虎跟二人招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山珍堂离城主府的距离稍远,在城中也不好招摇,他用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走到那座门可罗雀的府邸。跟门房说明来意,他就站在大门的台阶下候着。
城主府的规矩就是这么简单,无需提前通报,直接来即可,见不见全看城主心情。这山高盟主远的地界,王城主就是这般霸道。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想起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王城主尚不会这般行事,要怪只能怪那桩事情……
没多大功夫,原本进去通报的门房就出来了,看见台阶下那位还在神游,赶忙喊了两声:“段堂主?段堂主!”
段学虎猛地回过神来,听说城主今日见客,连忙谢过,大踏步进了府邸。
因为前几日刚刚来过,他轻车熟路地走向院中那处亭子,隔着老远就看到那个背朝自己的身影,快步走上前去,作了一揖,恭敬地说道:“见过城主大人。”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前几日唐青城和李达几人在竹坡记碰到的男子,他笑着说道:“段堂主快来坐,正好尝尝我这坛陈年老酒,没想到封存了十数年,味道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段学虎面色一沉,对方的表现与几日前如出一辙。但他仍不肯罢休,一边应付着接过酒杯,一边打着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