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穆清极力奔跑,想要甩开黄眉人,但始终甩他不远,眼见离主院只有一箭之地,却见前方岔路口的矮墙上蹲着一人。那人也是穿着黑衣,背上却交叉插着两件银色的兵器,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远远望去,好像一只黑身银翅的大鸟。
岳穆清知对方多半来者不善,只得放慢脚步。身后黄眉人也慢了下来,吐出哨子,喘着气道:“老四,你他娘的来得真慢。”
银翅人从墙上一跃而下,慢条斯理地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打量了一下岳穆清:“二师叔说的人,就是他?”
黄眉人道:“一看我们就跑,多半是了,除了不怎么咳嗽,其他都像。他背心上的伤,多半是治好了。两位师叔呢?”
“他们在东边动手,被茶仙武卿若和她那群小娘子拖了一拖。”银翅人抱着双臂,无所谓地道,“武卿若最多能和三师叔斗个旗鼓相当,再把二师叔加进去,她可就孤掌难鸣了。”
“你们……到底是谁?”岳穆清被两人前后夹住,知道跑不过去,只好停下来问。
“小兄弟,你问错问题了。”银翅人阴冷地一笑,“正确的问题是,你自己是谁?是李少侠,还是……岳少侠?”
“我听不懂。”岳穆清微微侧身,使自己能同时观察到两个人的动作。但他此时一双空手,对方则是兵刃随身,而且显然功夫都不弱,若真动起手来,那可真是九死一生。
好在对方似乎也不急于出手,或者说,对方虽然想要找他,但并不是来要他命的。
黄眉人走到离岳穆清三步远的位置,抱着刀鞘,扬起眉毛道:“岳少侠,你记性不太好啊。那三哥我就帮你回忆回忆。半个多月前呢,你们琅琊山上,闹出了点乱子,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的老掌门去世了,几个堂主争掌门之位,你的师父易飞廉,打不过你师伯曲默笑,就逃下山去了。他这一逃跑不要紧,可传说,他是带着百川神功的秘籍走的。还有传言说,和他一起下山的,还有一位年轻弟子,那就是你了,对不对?”
“你说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岳穆清心想,我抵死不认,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明白也无妨,只要少侠和我们走一趟,那一切就都明白了。”银翅人将背上的“翅膀”取下,在双掌之中玩弄。借着月光,岳穆清看清了那是一对银锏。
“我要不愿意呢?”
黄眉人将金背大环刀缓缓抽出一半,用威胁的语气说道:“那,你就要问问它同不同意了。”
银锏客却道:“哎,老三,这么凶做什么?岳少侠是客人,咱们得客气点。岳少侠,你不跟我们走不打紧,可难道你不想见你师父了么?”
岳穆清怎么不想易飞廉?这半个多月来,他天天担心易飞廉,不知道他能不能平安脱出曲默笑的追捕,于是冲口就问:“师父在你们那儿?”话一出口,心中却立刻“咯噔”一下:糟糕,这是诓我呢吧?
果然,银锏客哈哈大笑:“你瞧,岳少侠,这可是你自己不打自招啊。”
岳穆清见既已露了底细,索性也不再伪装,便道:“是,我就是岳穆清,可要我跟你们走,也得让我明白你们是谁。”
黄眉人嘿嘿一笑道:“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你早晚也得知道。岳少侠,你听说过‘中州五雄’没有?”
岳穆清逃下琅琊山的路上,易飞廉简要告诉过他,率领陆家堡人马附从吕子孟作乱的,就是“中州五雄”中的老二“铁臂神”周成坤和老五“穿杨箭”于成海。这两人一个死于谷听潮的掌下,一个死于易飞廉的飞剑。这时对方忽然提起“中州五雄”,他便点了点头。
黄眉人傲然道:“某家在五雄之中排行第三,姓丁名成山,江湖人送外号‘金眉雕’;这位是我兄弟,排行第四,姓徐名成川,江湖人送外号‘银翅鹫’。”
岳穆清恍然:“你们是陆家堡的人。”也难怪,先探查到苏家倾巢出动,再派高手登岛夜袭,有这样能耐和胆量的,江湖上也没有几家。
便在这时,脚步杂沓,金眉雕丁成山和银翅鹫徐成川背后的路上,分别来了一队黑衣人,自然是被他们落在身后的部属。
丁成山哈哈笑道:“怎么样,岳少侠,你这会儿插翅难飞,还是跟我们走吧?”
岳穆清心头一片冰凉,知道再也跑不出去,好在《归海集》并没带在身上,陆家堡就算抓到自己也没有用。“我跟你们去哪儿?陆家堡?”
丁成山正欲答话,却听不远处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敢来苏家庄劫人,陆家堡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丁、徐二人循声望去,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身利落短打扮,率队走来。身后庄丁排成两列,腰悬横刀,神情肃然。
丁成山皱眉道:“老头子,你是谁?”
岳穆清却叫道:“田伯,他们武功很高,你要小心!”那带队的正是苏家大总管田禾。其实田禾安排庄丁监视他,岳穆清已经心知肚明,但毕竟苏家对他还算客气,也没什么其他越轨的举动,和明火执仗的陆家相比,岳穆清心中自然更偏帮苏家多一些。
“田伯?”银翅鹫徐成川问,“你是不是‘玄铁神掌’田禾?”
田禾冷冷一笑:“不错,正是老朽。丁三侠、徐四侠,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苏家可没给二位发过请柬啊。”
丁、徐二人互望一眼,心中惕然。“玄铁神掌”田禾,曾以掌力刚猛而名动江湖。只是三十年前,他卷入一个杀官大案,被迫隐入苏家避难,从此不再现于江湖。
徐成川略一沉吟,拱手道:“玄铁神掌威名,如雷贯耳。我兄弟二人,不得已而登贵庄,只是为了请一个小兄弟,并不敢搅扰前辈。如果前辈肯让开一条路,咱们各行其是,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至于今夜叨扰给贵庄带来的损失,贵庄清点之后发信于我家堡主,一定全额赔偿。”
田禾森然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抢就抢,想杀就杀,陆家堡眼里还有我苏家庄么?赔偿?那倒不必。借两位项上人头一用,也就够了。”
丁成山翻脸道:“老东西,你别狂妄,就算你以前有些名气,这一把年纪,还能对付得了我们兄弟联手?”
田禾脸上煞气一盛,忽然右手成掌,平平向旁削出。他右边是一条石栏杆,上面坐着一只葫芦大小的石狮子,石狮被他掌缘所劈,竟然从腹中拦腰劈断,上半部分远远飞出,“噗通”一声落入湖中。他冷冷地对身后庄丁道:“这石狮的损毁,在老夫自己的月钱里扣,不要算在客人头上。”
陆家堡诸人,连同岳穆清在内,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江湖上有些练硬功夫的高手,能空手击断砖石,倒也不足为奇。但那种练法,一般都是将平板状的砖石悬空放置,掌劈中部使其断裂,这其中人力固然重要,却还有另一半力来自支点的反作用。但如田禾这般,肉掌削击一个底座扎实的球状石墩,还能将其拦腰切断的,可真是极为罕见。
丁成山脸色变了又变,将右手按上了刀柄:“前辈,你肉掌断石狮,确实是了不起,但难道肉掌的硬度,还能比得上我这精钢大刀么?”
田禾嘿然冷笑:“丁三侠不服气,大可上来试试。”
丁成山尚未答话,却听夜空中一声啸叫:“玄铁神掌有什么了不起?”
岳穆清一听这声音,脸色立刻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