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穆清稳稳摆了个起手式,心想这大和尚似乎武功不凡,眼界想必甚高,我且使一招天部剑招给他看看。
手随心动,剑光闪烁,直刺方桌一角。眼见剑尖要刺中桌角,岳穆清倏忽收剑,身形急转,反手一剑又刺向原地。如是者三,连换几个方位出剑,剑尖指处却分毫不变。
岳穆清收剑道:“大师,我方才使的是琅琊剑法天部九剑中的‘星拱北辰’一式。”
天部九剑由易而难分别是云横秦岭、长风破浪、星拱北辰、天马行空、三日同辉、风起云涌、长虹贯日、电光石火、云雷九动九式,岳穆清现下刚刚能将“星拱北辰”运使圆满,便将其祭了出来。
不料那善忘僧看罢,脸上殊无嘉许神色,只淡淡问道:“小施主,这一式你算是练成了么?”
岳穆清楞了一下,答道:“是啊,这一式我前些日子刚刚练成。我使给师伯看,师伯还夸我身虽灵动而剑如弹墨,颇得剑法真传。怎么,难道不对么?”
善忘僧沉默半晌,这才轻声道:“老僧胡乱点评,岳小施主听过便罢。这一式重其形而略其质,炫其表而乏其里。因此若是以强敌弱,固然可以动摇敌方心志,事半而功倍;但如以弱敌强,反而漏洞百出,易为所乘。”
岳穆清心头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愕然半晌才辩解道:“大师,这一招身法与剑法同样重要,我在屋中转身不便,所以你看不出来其中的妙处。”
善忘僧却摇头道:“身法越好,越是大错。你纵于三处,敌手却只需防守一处,这是以逸待劳。只有功夫不济的对手,给你的威势所慑,才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这一式,贵派中成名高手,只怕不会轻用。”
岳穆清努力回忆易飞廉与陈长空的教导,似乎此二人从未与他说过这等言语。他心中有些不大服气,可是又辩不过这和尚,便道:“那我再演一式。”
他心想天部九剑我所学尚少,也许使得还不到位,且演一招地部的剑招给大和尚看看。
地部六剑主守,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跻身琅琊四剑的第一守招“雨落八方”,但“雨落八方”一式难以精通,庄中弟子学到此招时往往暂且跳过,岳穆清也不例外。这时他便退而求其次,决定试演次一等的“四面楚歌”。
岳穆清计较既定,口中大喝,剑身嗡嗡作响,于间不容发之际连削带抹,劈出四剑,却仿佛是一剑化为四剑一般。一招使完,自己亦觉极为满意,收剑拱手,嘴角不自禁地挂上笑容。
善忘僧微微一笑道:“此招绵密而不凌厉,是为守招,贫僧听说琅琊剑法中第一守招当推‘雨落八方’,第二守招则叫‘四面楚歌’,和尚若没有猜错,此招当是‘四面楚歌’。”
岳穆清喜道:“大师眼光好生厉害。”
善忘僧道:“既是守招,你且来守我一守。”站起身来,顺手从袖中抽出一根木杖。那根木杖长仅尺余,粗不过两指,外表看来灰不溜秋,毫不起眼。
岳穆清道:“大师,你这根木杖太短了。我这柄剑虽然没有开锋,却毕竟是把铁剑,倘不小心刺伤了大师,晚辈罪过可就大了。”
善忘僧笑道:“不妨的。”随手一杖刺来。
岳穆清急忙使出“四面楚歌”,剑光烁烁,封住木杖上下左右四个方位。
善忘僧笑意不减,单杖直进,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右手已被卷在剑光之内,倏忽之间,木杖前端点中岳穆清右手手腕列缺穴,铁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下。
岳穆清目瞪口呆,半晌才失落地道:“晚辈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大师眼中果然不值一哂。”拾起剑来,心中十分气馁。
善忘僧却道:“一时的挫折,那也不算什么。以小施主的年纪,能将剑法练到这般境界,也算不易了。”
说着,他却又叹了口气:“骆老前辈年轻时性情过于飞扬跳脱,所创剑法未免形过于实,琅琊剑派虽以剑立派,剑法却并非天下无敌。”
善忘僧口中所说骆老前辈乃是琅琊剑派的创始人骆秉笙,他在唐中宗景龙年间创立琅琊剑派,迄今已有百年。
岳穆清听善忘僧口气如此之大,竟然随便议论本派百年前的宗师人物,心中不免有气,想这和尚武功虽高,我岂能由他任意毁誉,便道:“我们祖师爷创制的武功,江湖中人人赞叹钦服,只是我使得不到家而已。大师既看不过眼,晚辈以后不在大师面前练习便是。”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善忘僧忙道:“且慢。”
继而叹道:“小施主年纪不大,气性却不小,少年人有股子傲气,不肯受人折辱,那也不是坏事。不过也不是贫僧瞧不上贵派的剑法,实是贵派的镇派绝技过于惊世骇俗,两者相较,剑法不免相形见绌了。”
岳穆清见他语出至诚,这才稍稍回心转意,好奇之心又大盛起来:“我们的镇派绝技?”
心中忽然一动,恍然道:“啊,大师是说百川神功。这功夫很了不起么?”百川神功历来只传掌门,虽然剑派子弟大多有所耳闻,但谁也不知其真实底细,平日也鲜少谈论,是故岳穆清想了一想,才明白善忘僧所指。
善忘僧点头道:“岂止是了不起而已,贵派祖师骆老前辈初出江湖时已自创琅琊剑法,却是浸淫武学四十年后方才创出百川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