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守军见状,纷纷欢呼起来。
便在此时,敌方十余架抛石机同时启动向前,步兵方阵也缓缓向前移动,前方是手执长盾的重甲步兵,后方则掩护着手持连击弩的暴雨营士兵,两侧骑兵来回奔驰,抽冷子贴近城墙,向上仰射。
高崇文急命弓箭手向下放箭,并令神威弩向下攻击。
神威弩威力虽大,可惜数量不多,只能以攻击攻城器械为主,间或向人群密集处放箭。
敌方抛石机见状,也将大量石弹打向神威弩所布之处,想要摧毁这守城神器。
一时双方你来我往,各有伤亡。
太子李纯虽然智谋深远,但毕竟从未亲临战场,此时见城垛上血肉横飞,有的兵卒被利箭穿喉,倒在地上苟延残喘,有的被巨石砸得脑浆迸裂,抽搐而死,不禁色为之变。
好在龙虎双卫亦装扮成高崇文的亲卫,随侍左右,见状对视一眼,跨步而上,将长盾挡在李纯身前,偶有碎石箭矢自坚盾无法阻挡的方位袭来,也被二人轻描淡写地击开。
便在此时,步兵方阵逼近城下,城外战鼓声忽变密集,紧接着是令人耳痛的“崩崩崩”弓弦弹射之声,弩箭如暴雨般遮天蔽日地笼罩下来。
云关道人见势不妙,急忙挟住李纯向后飘然疾退,雷狄将一块盾牌旋转得风车也似,将箭矢都噼里啪啦弹射开去。
然而城上弓箭手却没有这样的本事。高崇文虽已看出神策军想以暴雨营清扫城墙守卫,并已下令每一名弓箭手身边配一名盾牌兵,防御对方弩箭袭击,然而暴雨营的弩箭齐射威力巨大,仍有不少弩箭从缝隙间透入,瞬间杀伤不少守军。
眼见第二轮齐射将至,高崇文急令城墙守兵全体蹲身,以盾牌覆顶,弓箭手只管向城墙下盲射。
这样一来,弩箭齐射的杀伤效果便大大减弱,但是城上弓箭手同样无法有的放矢,双方一时都奈何不了对方。
便在此时,神策军步兵方阵忽然散开,留出三条通道。
高崇文从盾阵中向外望去,见每条通道之中,都有兵士推着一队铁首独轮车向前猛冲,独轮车上堆着的都是土袋。
高崇文知道敌方想利用暴雨营作为掩护,用土袋堆出几条直通城头的鱼梁道,好教步兵直接冲上城墙,当下却并不动声色,只是悄悄传下命令,让后备部队准备家什。
暴雨营投射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箭矢渐渐稀疏,高崇文料对方以为大功将成,不愿再浪费箭矢,从盾阵的缝隙中向外观瞧,果见城下三条鱼梁道已初成规模,最快的一条,已堆到城墙三分之二高。
高崇文见状,立刻下令,弓箭手改蹲为立,向下压制暴雨营。
这些弓箭手憋屈许久,见将军命令反击,人人争先,个个踊跃,纷纷张弓搭箭,向城下射去。
此时城下步兵因压制城上许久,心中多少有些懈怠,不如初时那般全神戒备,一时反应不及,落了下风。
便在此时,高崇文喝道:“倾油,放火箭!”
守军早已准备妥当,将三大锅油都倒在土袋堆成的鱼梁道上,接着便有弓箭手将燃着火苗的箭矢射在土袋之上,一时间鱼梁道上烈火熊熊,浓烟滚滚,袋中泥土不住携着火苗滚落。
城下将领见状,知道鱼梁道无法再搭,一时无可奈何,只得命方阵缓缓后退。城上守军乘势连连放箭,一时鼓噪欢腾。
开远门敌军攻势稍减,高崇文未及喘息,却有兵士来报,说开远门以南的金光门已成敌军重兵攻击之处,城门已被敌军攻城车撞出豁口,敌军士兵已攀上城头,主守金光门的中郎将于道炎战死,眼看难以抵挡。
高崇文闻讯,亲率金吾卫甲士千人前往驰援。
高崇文、李纯等人到达金光门城楼上时,只听杀声震天,三部生铁包头的攻城车在数十名虎贲军的拼命推动下,不住轰击城门,门上果然已被撞出一个口子。好在城内步兵已用木柱从内加固城门,一时倒还无虞。
只是城墙上已架设了四处云梯,其中三处已有虎贲军攀援而上,在城头形成三个局部战场。
顶替于道炎指挥金光门守兵的副将倒还勇武,亲自提刀与敌人格杀,鲜血染红了盔甲。
高崇文见状,大声喝道:“高崇文在此,各位随我放手一战!”拔出剑来,杀向敌阵。
这千名后备甲士自早晨以来,吃饱喝足,尚未接战,个个生龙活虎,奋勇争先,当下狂喝怒喊,如潮水般冲向两个阵地。
对方虎贲军战力虽强,但在攀城与厮杀之中已经消耗了太多气力,更意想不到还有如此强悍的援军到来,顿时溃退下去,除少数被守军诛杀之外,大多都从城头坠落,死状极惨。
高崇文稍得喘息,向城下望去,却不禁暗暗叫苦,原来敌军云梯还在源源不断运来。这倒也罢了,奇的是敌军虽然身处城下,竟好似长了眼睛,知道何处布防薄弱,专将云梯向薄弱处架设。
李纯跟在高崇文身后,也看出其中奥妙,不禁低声问道:“高将军,敌军何以知道我军如何布防?”
高崇文剑指远方道:“敌军在两百步外树起了瞭望塔,有目力甚佳者立于塔中,观看我军布阵形势,并以旗为号,指挥各队架设云梯。”
“此瞭望塔便是敌军的耳目,要想击退对方攻势,非闭塞其耳目不可。”
“可惜我军骑兵不是飞鹰骑的对手,想要出城掩杀,实在太难。”言下颇感忧虑。
李纯手搭凉亭,举目望去,果见远处瞭望塔中,影影绰绰间有人正在挥舞旗帜。
李纯问道:“为何不以弓箭射杀瞭望者?”
高崇文苦笑道:“瞭望塔在两百多步开外,弓箭难及啊。”
李纯道:“神威弩呢?我看那神器射程甚远,要击破这瞭望塔,想来也非难事吧?”
高崇文沉吟道:“在二百步射程之上,敌方瞭望塔显得过于纤细了,神威弩力虽足以破之,但准心实在不足。”
“这巨箭、弩弦的制作都颇为不易,损耗多了,到危急关头只怕不够用……”
“哎,不过到了这关口上,也顾不得许多了,只盼这巨箭威势能震慑到敌方,教他们知难而退。”说着便欲下令,调神威弩来此城头。
假装成高崇文亲卫的雷狄忽笑道:“让我试试。”
他向城上弓箭手讨来一张长弓,略为用力,便拉得如同满月,不禁皱眉道:“太软了。”
随手取过一枝长箭,朝瞭望塔“嗖”的一箭射去,箭支飞到中途,其势便衰,落在城下。
高崇文目射异光,喜道:“寻常弓箭不成,那有什么打紧?换上强弓重箭,说不定可以奏效。”转身对一名兵士吩咐几句。
那兵士听罢,双眼陡然睁大,敬畏地看了一眼雷狄,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那名兵士搬来一张颜色黑黢黢的长弓,跪在地下道:“此铁胎长弓需有八百斤力方能拉开,军中无人能用。”
雷狄抄手取过,随手一拉,弓弦略略张开,不禁笑道:“好弓,好弓。”
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弦上,深吸口气,猛力一拉,只见长弓绷紧,圆如满月。
雷狄将长箭略略指向瞭望塔上方,手指一松,弓弦响处,长箭挟着呼啸之声飞速而去,在瞭望塔一侧擦过。
雷狄微微点头,将箭囊放在一侧,连抽连发,连射十箭,瞭望塔上果被射下两人。
敌军大恐,忙将瞭望塔后撤百步,这样一来,城上固然射不到塔上,但瞭望塔的瞭望指挥作用却也大减。
瞭望塔虽然退去,但敌方战鼓声不停,云梯上的虎贲军,仍在不断向上攀爬。
虎贲军重甲披身暂且不提,这批虎贲军更以六人为一队,排成两列援云梯向上,手持长盾顶在上方,与城墙成一倾角。
寻常箭矢自然不能透盾,即便偶有几枝自缝隙间透入,射中虎贲军所穿明光铠,杀伤力也不很大。
城上兵士虽然不断向下抛掷滚木礌石,但长盾有一倾角,重物砸在上面,便向外弹了开去,虎贲军个个力大,以六人之力承其侧击之力,并无大碍。
因此敌军爬得虽慢,却是缓缓向上,难以阻止。
高崇文见状,眉头一皱,叫过守城副将,向他耳语了几句。
那副将双眼一亮,忙道:“得令!”便吩咐兵士,不再向下投掷石块,而是用麻绳将巨石牢牢拴住,一端用死结系在城头垛堞之上,另一端则由兵士横向拉直,然后放开。
这一来,原本向下直击的重物变成了在城墙边摇荡的钟摆。虎贲军虽然长盾遮顶,对侧面却毫无防范,那绳索顶悬重物,摆荡下来的力道何其之大,顿时像用拂尘扫除灰尘一般,将攀附在云梯上的兵士扫落下去,虎贲军瞬间死伤惨重。
敌军营中见势不妙,一时又无法可想,只得稍稍退却。
这一场厮杀直到晚上,虽然杀伤敌人甚多,但原本守卫金光门的两千甲士亦损失近半。
高崇文在城上望见愈来愈沉的天色之下,仍有不少火把正从各处向对面大营汇拢而来,便知敌军想以金光门为主攻方向,不禁暗自担心,传令各门守军再各自抽调二百人,增援金光门。
果不出高崇文所料,自当日夜里到第二日,汇集到金光门前大营的神策军数量越来越多,攻城越来越急。
第二日白天,竟有上万名虎贲军分批连续攻城,期间竟有三次登上城墙,金光门几乎失守。
高崇文领兵拼死抵抗,才将神策军攻势打退,己方却也伤亡惨重,后备队已经用罄,多亏李纯将东宫六率三千人全部调来金光门,才使局势略为缓解下来。
然而两人均知神策军两日内猛攻虽然死伤上万,但并没有伤及根本,不禁对望一眼,眸中俱有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