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冷知遥忽的赧颜一叹:“也是我们学艺不精,跟不多时,到一个僻静地方,忽然不见前面四人去向,正惊疑不定时,对头十来人已从外围逼近。”
“原来我们跟踪人家,早已为人所觉,正是故意要将我们引来此地。两下里一交手,哎……”
易飞廉知道即令单打独斗,冷知遥以下诸人也非宫苑宗之敌,此时众寡悬殊,更是无可奈何。
接着便听冷知遥续道:“这些人出招路数怪异,大家都是从所未见。加上此次仓促出来,大家均未佩剑,家传的功夫使不出来。未过十招,弟子四人纷纷被擒。此事大辱师门,思来不禁惭愧万分。”
易飞廉忍不住道:“那也怪不得你。”
冷知遥叹道:“好在我们武艺虽然平平,却都还有些骨气,不论这些人如何逼问咱们的身份来历和暗中跟随的缘由,我们四人都是抵死不说。”
“这些人当时正在计较大事,见套问不出什么,也便不再徒耗工夫,只是将我们捆成四马倒攒蹄式,又用布条蒙上眼睛,塞上嘴巴,一起扔在一间陋屋之中,只余一人看守,其余人却在外间议事。”
“这屋子隔音甚好,他们话声又轻,我只能隐约听到两三成。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是在探讨晚间如何分派人手,进攻修武馆,暗杀高崇文。”
众人均轻轻发出“哦”的一声,知道冷知遥与易飞廉虽是分别行动,却是鬼使神差地遇上了同一伙人。
“这下我更确知他们正是与易师弟此行有关,当下凝神细听,但话音实在细微,听到最后,也只知道他们大约是分了两拨人,多的一拨晚上动手,剩下几个守在原地以便机动。”
“我心中焦躁极了,想要脱出牢笼,给易师弟报讯,但偏偏绳索牢固,守卫专注,别说想要脱缚,便是稍微动弹也是不能。”
“我隔一会儿,便轻微地抬一抬腿,或动一动手,想试探守卫是否专心,每次均被喝止,或被猛击几掌几拳。”
“动到第四五次时,守卫极为不耐,走了过来,低声喝道:‘小儿狡诈,自寻死路耶?!’接着我便觉后脑风府穴上中了重重一记掌刀,脑中巨响隆隆,一时人事不省,昏了过去。”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我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间有人在大声说话,神智渐渐清醒过来。”
“只听一人大声道:‘莫再吵了!大伙儿再是争闹,能将李头领和众兄弟救回来吗?现下还不想法补救,回去可怎么与当家的交待?’”
宓延钊插话道:“若与易师侄所述相对照,那么冷师侄被擒之时,应是本月十六傍晚,这宫苑宗诸人尚未进攻修武馆。”
“而重又醒过来之时,应是本月十六夜间或十七凌晨,宫苑宗进攻修武馆的那一批人,已被广陵王诸将和易师侄联手杀尽了。”
“不知我说得对么?”
冷知遥点头道:“是,师叔推算得不错。”
接着又道:“那人喝止吵闹之后,他们沉默了一阵,便有人道:‘闻副头领说得是,当初的安排是否妥当,容当押后再议,如今还是想法补救才是。要我说,乙丑兄的情报不可小觑,此前他说高崇文在修武馆,果然不差,如今他说江都赵家的小崽子目击昨夜之事,八成也不假。’”
“‘既如此,那咱们将赵家崽子擒来,逼他说出对头是谁,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咱们有乙丑兄掠阵,还能怕了对头不成?’”
“先前那个闻副头领道:‘嗯,江都赵家是一定要去,不过此事也需好好计较。现下天已擦亮,动手不便,我们再多等几个时辰,等到晚间再去不迟。不过咱们还需知会本地官府,让他们不可派人干预。这样众兄弟以为如何?’”
“众人尽皆诺诺。”
“那闻副头领又感叹道:‘要说密州李公当真无愧于‘智穷山东、谋绝天下’八字评语,神机妙算,竟能料中咱们此次出师不利,还为我们送来乙丑兄助阵,否则我们兄弟几个势单力孤,之后的事便不好办。乙丑兄,你武艺高强,见识广博,不知对此事可有什么高见?’”
“一个浑厚的声音平平淡淡地答道:‘不敢,李公派我前来之时千叮万嘱,命我不可自矜自伐,一定惟李头领马首是瞻。现今李头领不在,此间以闻兄居首,闻兄只管下令便是。’”
“这声音甚是陌生,我听了之后,心中思忖,不知这乙丑又是何方神圣。”
说到这里,冷知遥停了下来,喝了口水。
堂上诸人相互低语,却均觉江湖之上,从未听过“乙丑”这般奇怪的化名。
谷听潮却皱眉问道:“这密州李公是谁?‘智穷山东,谋绝天下’,哼,好大的口气。”
宓延钊斟酌道:“密州……密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门派,更何况这李公既是以智谋出名,那多半不是习武之人了。若他是官面上的人物,就非我等所能尽知了。”
谷听潮未置可否,只道:“知遥接着说吧。”
冷知遥道:“我琢磨着这乙丑是谁,他们后面的话便没有听清。”
“过了一会儿,只听‘吱’的一声,内间的门开了,那闻副头领说:‘乙丑兄,四个点子都擒在此处,以兄之见,如何处置才好?’”
“乙丑说:‘听说这四人与琅琊剑派有些关联,这琅琊剑派独步东南,倒也不是浪得虚名,惹上了须不好办。将他们囚在此处,不坏我们的事,也便是了。’”
“另一个人道:‘乙丑兄说的是,不过咱们现今人手紧缺,倘还要在这几个人身上分心,恐怕误了大事。’”
“那乙丑冷冷地道:‘在他们身上,还要费什么心?’”
“他这话说得突兀,我尚自思索其中用意,忽然听几个弟子痛苦地哼了一声,便没了声息。”
“正大惊之间,一只手伸来握在我右手腕内关穴上,紧接着一股霸道内力如狂潮怒涛般涌入全身经脉,头脑‘嗡’的一声,瞬间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只觉头痛欲裂,全身酸胀。朦朦胧胧之间,听外间有人说:‘做大事之前,众兄弟不先去饮几盅,热热身子吗?’”
“接着有人不悦道:‘老郝,你这酒瘾未免太大,昨日便是你硬要撺掇大家前去吃酒,这才引得几个点子来。’听声音是那个闻副头领。”
“老郝嘿嘿干笑,说:‘这几个点子掀得起什么风浪?李头领千般谨慎万般小心,从来不去吃酒,可不也着了道了?’”
“闻副头领又斥责了他几句,那乙丑道:‘此时尚未敲响暮鼓,动手多有不便,既然不到时候,让众家兄弟去休息休息,也不妨事。’”
“闻副头领似乎挺敬畏他,便道:‘既然乙丑兄这么说,大家便一齐去罢。’只听门外一片窸窣之声,过了一会儿,竟都离开了。”
“我心想此时再不想法脱缚,更待何时?气运丹田,手腕用劲,‘嘣’的一声,捆住手腕的绳索竟然断了。”
话音刚落,堂上响起一片惊叹。
曲默笑挑指赞道:“冷师弟,掌门常夸你老成持重,素有智谋,因而放心让你出掌扬州分舵。”
“实话说,我对你为人处事,那是一万分的敬佩,但武功剑术嘛,总以为尚欠一些火候。”
“却不成想你还有一手力断麻绳的绝活,这般内功造诣,只怕还在我们四大堂主之上了。”
冷知遥摇头道:“我起初也吃了一惊,但解开身上绳索,又去看几位弟子之时,却发现每个人的绳索均在手腕之处裂开,只余细细一条相连。只是几位弟子内功底子尚不及我,此时尚未醒转,否则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脱困。”
“我们前一日被擒被捆之时,人人都曾经挣扎过,那时麻绳紧实,何尝是断开的了?”
陈长空悚然动容,一拍大腿,失声道:“那乙丑,那乙丑……”
吕子孟恍然道:“是了!陈师兄疑得是!定是号称乙丑那人,伸手用内力震昏冷师兄时,暗暗将绳索毁去。”
冷知遥叹道:“我将大家拍醒之后,大家在原地舒缓筋骨,也这样猜测,不过我们昏晕时间既长,又一直被蒙住眼睛,什么线索都没有,猜测也只能归于猜测了。”
吕子孟问:“后来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