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遥在轿中勉力一笑:“那倒不尽然。这位陈师兄的高足朱执宜朱师侄,在我派不几年便声名鹊起,我岂能不识?令徒朱玉露么,我初赴扬州之时,似乎她尚未拜入你门下?只记得当初山中是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如今一见,竟已出落得这般美貌,倒确是认不出来。”
朱玉露见他一见面便夸赞自己,心中受用,立时甜甜地叫道:“谢谢冷师伯夸赞!”她虽不认得冷知遥,但易飞廉既称其为冷师兄,自然而然的便以师伯相称。冷知遥见她伶俐,不禁满脸堆欢。
易飞廉当下又将岳穆清拉过,介绍给朱执宜、朱玉露二人。
朱执宜听说是新入剑派的弟子,冲他点了点头,以示见礼,舍此并无他话。
朱玉露却拊掌笑道:“原来他是师父新收的徒儿,我入门比他早,可不是多了个师弟吗?”上来执着岳穆清的手,又问道,“岳师弟,你是哪一年的生人,现下多大啦?”
这少女天生娇媚,虽非故意做作,但一颦一笑之间眼波流转,明艳不可方物。岳穆清与她目光一撞,已经羞得低下头去,右手再被她握住,登时浑身一震,脸上红了一片,期期艾艾地答道:“我,我是壬、壬申年秋天生的,肖猴,现在……”
朱玉露嘻嘻笑道:“呀,我是癸酉年生人,那你比我大一岁。不过呀,咱们是以入门先后论辈分。我排第五,你就是排第六,你该叫我五师姐,我呢叫你六师弟!”
岳穆清浑身不自在,想将手抽出来,但觉掌中少女柔荑温润柔软,又暗暗有些舍不得,嗫嚅道:“是,是,五师姐……”
朱玉露咯吱咯吱笑得花枝乱颤,对易飞廉道:“师父,六师弟还好怕羞呢!”
易飞廉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你道谁都同你一般没皮没脸么?”众人俱是大笑。
赵云旗挽着江瑶枝站在一边,转头望向另一边,并未做声,江瑶枝呆望天空,忽的又唱起歌来。
执宜、玉露二人见她行为古怪,便转头来看易飞廉,意甚惊奇。易飞廉与冷知遥对望一眼,两人均叹了口气。
易飞廉道:“我们走吧,执宜,掌门现在何处?”
朱执宜躬身答道:“掌门正在云峰阁与众位堂主议事。”
易飞廉“嗯”了一声,边走边问:“这些日子,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朱执宜道:“这月余以来,掌门身子倒还硬朗,并未犯病。”
易飞廉点了点头,又道:“你们不必相送,我们自去罢了。”说罢当先领路。
岳穆清帮米正庭抬着冷知遥的小轿,赵云旗则搀着母亲。江瑶枝虽神智失常,好在走路仍有气力,旁人搀扶之下,也还知道一步步地跟着走。
众人背后,朱执宜朝天射出一枝鸣镝,示意有重要人物上山。
琅琊剑派,江湖中亦有别称为琅琊山庄。既然称“庄”,自然铺陈颇大,屋宇甚多。那云峰阁正处在剑派正中、琅琊主峰之顶,是掌门起居之所,亦是本派历史典籍、武功秘籍保藏圣地。
众人向西南行不过数里,先是向上攀援,随后渐渐下行,紧接着山势又峻拔起来,终见一座三层高的阁楼出现在眼前,阁楼上悬一牌匾,上书金光灿灿三个大字“云峰阁”,笔势圆满方正,落款是“颜清臣庚申年手书”。
米正庭正要入内禀告,却见阁楼门口,一名身形高大、脸庞圆润的老者已跨级而出。
岳穆清张眼望去,见那老人鹤发童颜,神态飘逸,顾盼间自有一番气度,让人一见之下,立刻生出亲近之感。
他一路上听易飞廉、冷知遥等人谈论剑派掌门谷听潮,已知此人武功固然是当世一流,声望亦极为显赫,且待人处事既公正又和蔼,是位令人钦服的有道长者,心中已渐渐描摹出掌门的形象。但此时一见这位老者,立刻觉得自己心中所想象的,已是大为逊色,不禁万分心折。
那位老者一见易飞廉等人,脸上登时绽出笑容,大踏步走来,边走边道:“飞廉,我们大伙儿日夜相盼,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样,这一去路上可好?冷师侄也来了?你受了什么伤,怎么要坐轿子?”
易飞廉叉手躬身道:“宓师叔安好。此番一去变故甚多,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师侄和冷师兄一起回山,正是要一并说与掌门和各位堂主知道。”
那老者见他神色严峻,不禁微微一怔,肃容点头道:“好,掌门和几位堂主都在阁中,我带你们进去。”便出来三个童子,两个抬着冷知遥,一个引着众人向内。
岳穆清这才知道原来这老者并非谷听潮本人,而是易飞廉的师叔、别惠堂堂主宓延钊,不由好奇心更盛。
他跟着众人跨入阁中,见阁中陈设俭朴,却自有一份古色古香的高远意境,众人一入此阁,便敛容屏息,显得颇为庄重,他也不自禁地忐忑起来。
经过外堂,众人依次步入内堂,岳穆清匆匆抬头一瞥,见堂中坐着数人,他不敢放肆观看,又低下头去。
便听宓延钊朗声道:“禀掌门师兄并天机、玄元、翔凤诸位堂主,青云堂堂主易飞廉、扬州分舵舵主冷知遥回山!”
易飞廉、冷知遥随即领着众人跪了一地。
接着便听一个苍老声音道:“嗯,飞廉与知遥一起回来了?谅必此来是有些大事。”
易飞廉匆匆拜倒,言道:“禀告掌门,这几日,弟子与冷师兄迭逢奇遇,事体重大,更复牵连我派安危,思来想去,非立刻报知掌门不可。故而我们带相关人等一起回山,直闯云峰阁,未能事先知会,还乞掌门并诸位堂主见谅。”
那苍老声音道:“飞廉既如此说,想必非同小可,你们且坐下慢慢说。来人,设座!”易飞廉便领众人起身谢赐。
岳穆清知道这苍老声音必是发自掌门谷听潮,起身时忍不住抬头张望。但见一名形容枯槁的瘦小老人趺坐于一张蒲团之中,脸颊深凹,双目似暝非暝,一缕白色的山羊胡须瑟瑟而动。
他一看之下,便即怔住,全然不能想象,这干瘪老者竟是名震天下的琅琊剑派第九任掌门,危崖先生谷听潮。